饿殍同人搬运——《同生》

发布于 2024-05-08  197 次阅读


《同生》第1章 

《同生》其一
MikuGO
绵绵细雨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伞面下站立着一个小人。
“姑娘,这闯军刚打下洛阳,此行怕是不太妥当。”船夫摸了摸脑
袋,好心劝告着眼前及其美丽的女子,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美丽的
人儿了。
满穗只是摇摇头,递给了船夫一小块碎银。像是让船夫安心,又
解释道:“不用担心,我只沿河走,找一位故人,完成一个约定。”
船夫这才安下心来,再三叮嘱满穗不要随便走出船舱,便摆渡向
前。
“姑娘,前面有一个人靠在树下睡着了,要不要看看是不是你要找
的人。”船夫的声音从船舱外悠悠传进。
满穗掀开船帘一角,看向船夫所指,天蓝无际般的眸子中倒映着
躺在地上的良。
“这还下着雨呢,怎么就躺地上睡着了,这条命还是我的呢,良爷
真是的。”满穗小声嘀咕着,随即向船夫肯定,“对,就是他。”
“喂……喂!!!”
昏沉地睡了一会,良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瞥了一眼
叫他的人。
绵绵细雨啪嗒啪嗒打在河面上,河面上停泊着一艘小船。
“喂!兄弟!你怎么独自一人躺在河边上?”穿着蓑衣的船夫撑着
船蒿,远远地向良喊话。
“我想躺就躺,你管我做什么?”船夫好心询问着良,良却没什么
心情回答他。
船夫听言,又喊道:“不是这个事!你这么躺着,会着凉的!有人
托我来接你,她见不得你着凉啊!”
“有人托你接我……?”良愣愣地眯着眼,顿时来了一些精神。
“是啊,还是一位姑娘呢!她就在船上!”船夫嬉笑着是着,扬起
下巴,给良指了指他的船舱。
姑娘!?良仓促地爬了起来,再无醉意,三步并坐两步地跑向那
船舱。
这时,满穗又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撑着伞走了出来。伞略大,显
得她娇小玲珑,惹人怜爱。
她的脸颊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透出一种淡淡的粉色,
让人忍不住想要轻抚一下。
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白色的纱带。雨水浸湿了她衣服
的边缘,却没有在她瀑布般的黑发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款款地走出船舱,抬起眼睛与良对视,这一瞬间,风好像停了,
就连时间都被冻结了,洛河两边的树木不再摇晃,漫天雨珠也停留在
半空中不再落下。
良隔着静止的雨幕,打量着那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良想叫出她的
名字,却仿佛有什么卡着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良爷。”满穗浅浅一笑,露出了双颊边上的两个梨涡。
满穗在良之前,率先叫出了良的名字,就好似九年前,也是满穗
先认出的良,这一切都似乎是上天的安排。
呼~良长出一口浊气,这是九年未见到满穗,不知自己性命何时
终止的心中郁结所化。
名字被满穗叫出的瞬间,冻结的时间倏然解冻。
风再次吹拂着河边的树木,成片的树叶与风沙沙细语着。
雨又淅沥沥落个不停,在河面绽放出一朵朵的水花,是天之水与
洛之水滴答交融着。
“良爷,下着雨呢,别着凉了。”满穗迈步走出船舱,一双细嫩的
柔荑送了过来,伞面正好遮住了他和她,“来,跟我进船舱吧。”
“良爷,低一下头,船舱有点矮。”满穗握住良粗糙硕大的手,将
怔然的良带入船舱。
嗯……我大概是不能再叫她小崽子了。九年未见,如今的她已经
出落成了一个极美的女子。良心中不禁想着。
船夫一边小声哼唱着渔歌,语气欢快雀跃如喜,一边轻轻摇着船
桨,拨开一道道涟漪似欢。
天上下着久旱不遇的甘露,四周弥漫着轻柔舒适的微风,载着他
们的一艘小船漂在悠悠洛河之上。
满穗和良面对面地坐着,满穗不似良一样拘谨,或是紧张。她点
了一支香薰,烟云缭绕间,她好似一位下凡的仙女,用纤细的手拿起
茶壶,赐良一盏清茶。
还好不是仙女,而是触手可及、就在眼前的满穗。
“本来,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为何没在原定的那个地方
赴约?”良率先打破了沉默,因为过于紧张,语气略有不当,有了一种
责怪满穗的感觉。
“瀍河太小了,船开不进去。”满穗倚在桌子上,小手撑着脸颊,
对着良眉眼含笑,“良爷,我才刚听闻闯军攻下洛阳的消息,从旁边的
镇子坐船过来需要时间。良爷,就这么担心见不到我了吗?”
良并没有回应满穗,或是不知如何回应,良无法确定满穗是否是
真情流露,这个小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发现良避开了她的目光,满穗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几声,又将
茶杯递给了良。“我和良爷还是有缘呢,你刚要走远,我便在路上接到
你了……看来是天意不让我们错过。”
“你这几年都住在旁边的镇子里?”良回过神来,好奇的问。
“没有,我去过很多地方,只是在洛阳附近住得最久。我经常会打
听洛阳城的消息,以便来找良爷赴约。”满穗饮下一口茶,良也学着她
的样子喝了一口茶,原本的醉意又被解了几分。
“良爷……不怕我在茶中下毒吗?”满穗笑意更浓,若有所指的看向
良手里的茶杯。
良盯着茶杯一直看,满穗笑着安抚:“放心吧,良爷。我要杀你,
肯定不会只是毒杀,毒杀也太便宜良爷了。”
良点点头,拿起茶壶斟入半杯茶,似是要证明给满穗看,他并不
觉得满穗会在茶里下毒,提杯一饮而尽。又低头看了许久满穗,终于
开口:“呃……你这变化很大,虽然个子没长多少,却一看就是大姑娘
了。”
“嘿嘿,毕竟这么多年了嘛。”满穗没有在意良转移话题,而是双
眼放出星光,挺直了身体,“话说……良爷觉得我好看了吗?”
良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满穗,点点头道:“还行吧,以前的你挺瘦
的,太瘦了。现在长了些肉,倒是好看些了。你觉得我呢?变化大吗?”
“良爷打了这么多年仗,沧桑了许多。”满穗轻笑一声后,再度倒
了半杯茶给良,“不过,总体还是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没怎么
变。”
看着一双曾牵过两次的小手续上茶水,良又问道:“嗯,我算了一
下,如今你大概二十有三了吧。”
回应的自是一声轻嗯。
“良爷记得真准。”满穗拍了拍手,似是在肯定良的记性。
看着自花骨朵绽放而开,极美的满穗,良思索片刻:“那……现在,
嫁人了没?”
满穗侧过头去,将未盘起的头发展现给良。
“还没嫁,良爷呢。”似是一句答句,又似一句问句。
良没去多想,老实答道:“没娶,兵荒马乱的,娶什么妻。”
满穗饮下一大口茶,要是良娶妻的话,杀他的理由就又多了一个,
抚平了波动的心弦,淡然道:“也是。”
两人同饮着一壶茶水,互相打量着对方,不再言语。
船舱外船夫的渔歌正到高潮之处,船只摇摆的幅度更大了,茶杯
里的水也随起涟漪,一圈一圈,轻轻拍打着杯壁,隔着手指也拍打着
心房。
“嘿嘿,”满穗突然笑出声来,抬眼瞄向良的略显麦色的脸庞,正
好和良好奇的目光对上,“良爷!”
“嗯……怎么了?”良一直看着满穗,心中感叹着满穗这几年如此动
人的变化,也好奇满穗突如其来的开心。
满穗移开茶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托住脸蛋,问道“良爷,还记得
在客栈共浴时,我对良爷说的那些话吗?”
“嗯?哪些话?”良抚了抚下巴,沉思起来,开始回忆与满穗共浴
时交谈的话语。
“我当时趴在浴桶边沿,对良爷说……良爷都看过我的身体了,也
让我看回来吧,不知道良爷还记不记得呢?”满穗眨巴眨巴眼睛,露
出十分期待的表情,帮良回忆起了当时。
良当即一愣,好像确有此事,当时的他是怎么应对的来着?良想
不出应对办法。
满穗窃笑几声,只觉良此时不像个大人,反而不知所措似孩童一
般,双颊都似乎有点泛红,便拿起香薰对良吹了吹,出声缓和道:“良
爷莫不是害羞了?安下心来,那是穗儿小时候不懂事,吵着闹着要看
良爷的,不作数哦”
“那就好,那就好。”良闻着香薰,渐渐平息,这香薰很清淡,是
一股香香软软的味道,很柔和,就好似眼前的满穗一样,她是从那时
候就这么香香软软吗?良在心中问道。
满穗看着脸上红霞消散的良,又压低眉梢,道:“穗儿现在也是长
大了,懂事了,不会吵着闹着要看良爷了,那是否就作数了呢~”
良默不作声,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看着满穗开心的面容,或许这
只是满穗的玩笑?良否决了自己的猜想,满穗专门提出的问题,怎么
可能是和他开玩笑呢?
思索一阵过后,良老实答道:“即使现在长大了,也不作数的。满
穗你还要嫁人,我也还要娶妻,不可因为无忌童言去胡闹一番。”
满穗站起身来走到良的身边站立,这船舱的高度刚好够她直立。
满穗歪头倾身,笑眯眯的,煞是可爱,就像一只小猫咪,让人一
看就想抱进怀里怜爱。
良好似懂满穗的意思,往旁边挪了挪。
满穗也心有灵犀,立马让一双小脚钻进了桌子底下,坐到了良的
旁边。这双玉脂般的小脚令良陷入了回忆,良想到当初满穗 14 岁时,
他送她的礼物——一双新鞋,也真巧是 14 岁的生日。
“嘿嘿……良爷要娶妻,我也要嫁人,这难道不是上天给的缘分
吗?”满穗捂嘴偷笑,往良身边靠了靠,“良爷还记得我当初也说过,
我嫁给良爷不就好了吗?”
良感受到了满穗的手臂,身体一紧,不知如何回答。隔着衣衫,
都好像能感受到满穗肌肤的柔软,良回想起了当初掐住满穗脖子和手
腕时的触感,好似也是这么柔软。满穗,满穗,真的出落成一亭亭玉
立的女子了。
“嘿嘿~别紧张~良爷,我只是问问良爷还记不记得,不是问良爷
好不好哦”满穗晃着脚丫,趴在桌子上摇摆着小脑袋,慵懒的背影伸
展开来,对着紧张的良笑出声来。像是在桌子上辗转腾挪,将杯子掀
翻在地的猫咪。
侧头而过的满穗与良对上眼眸,小嘴微张,吐出那句让良略有颤
抖的话语:“良爷~好久不见,良爷有想过穗儿吗?”
这番问题倒是好答,良没再沉思,立马答道:“有想过,这九年里,
我一直都有担忧你的安危……当初我就不该去闯,而是一直陪着你,
等着你赐予我命定之死。”
满穗听罢,不再言语,只是轻伏在桌面,乌黑的发丝随风飘舞着。
“满穗?”良将余下的茶水饮尽,清理出了另半桌面。
“良爷。”满穗不言其他,只是轻唤着良的名字。
“满穗?”良也倚靠在桌子上,向满穗侧目。
满穗的侧颜很美,宛如精雕细琢的瓷器,透出一种清雅而可爱的
气息。那弯弯的眉梢,如同新月挂在天边,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藏
着万千柔情与甜蜜。
她天蓝如瓷含水脉脉的眼睛清澈明亮,闪烁着灵动而深邃的光芒,
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当满穗微微侧过头去,那侧颜的轮廓在晦暗的光线映照下,更显
得立体而生动,仿佛是一幅精美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她的可爱,
让人无法抗拒。
不经意间,良有了把他这些年来跟着闯军的见闻讲与满穗听的想
法,也不止如此,良觉着他有很多很多话语想和满穗说、有很多很多
事情想和满穗聊。这个小崽子竟然没有嫁人、却看起来穿着秀丽,想
必过的不错,这让良愈发好奇这九年满穗是如何过来的了。
满穗啊满穗,你为何如此令我动心。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要聊清楚才行——良此行是为了赴约而
来。
“我跟了反军九年,如今洛阳城破了,豚妖也死了。原本的承诺已
经兑现,我这条命也可以交给你了。”
满穗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见。良一转轻松的语气,严肃地再次
询问:“你这次来……是来杀我的吗?”
“是啊,我是来杀良爷的。”满穗终于开口,语气平淡,“父母之仇不
得不报,良爷的命,我早晚都要收的。”
良长吸一口气,果然是这样,满穗终究是来杀他的,得到了肯定
的答复,良严肃的表情反而轻松起来,直到这一步,他才算是赎罪成
功,迎来了他的终局。
打量着有赴死之意的良,满穗却话锋一转:“不过,九年没杀良爷,
如今我也不会急于一时。这样如何?我再给良爷宽限一段时间,良也
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了却了所有心愿后再死吧。”
良爷啊良爷,你为何如此令我倾心。
良愣愣的看着满穗,她的话让他有些意外,却总觉得她确实会这
么说,她竟然又对他有所宽限了。心愿,他能有什么心愿呢?
仔细想想的话,良还确实有一个心愿。不知怎的,哪怕刚才良还
心灰意冷、心有死志,什么都不想做。在遇到满穗后,良却突然想起
了这个心愿。
“行,那谢谢你的大度,愿意暂时饶我这个仇人一命。我想了想自
己的心愿,想了很久,也只想到一个。”
满穗笑着打断了良,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良爷,是不是想向鸢
姐姐打听其他几个妹妹如何了?良爷还真是好猜呢。”
“哈哈……如今九年过去了,红儿、翠儿、琼华,她们也和你一样
长大了吧。我还挺好奇她们变成怎样了,不知嫁人了没有?若是能知
道她们的近况再死,我也算没有遗憾了。”良笑着打了个哈哈,直起身
体伸展了几下,洛河岸边的土地真是怪硬的。
“哦,她们的近况我知道的。”
“你知道?”
“翠儿和红儿都没嫁人,琼华嫁人了,大家都还活着呢。”
“嗯……因为琼华嫁人了,又是北方边境,想和她见面不太容易。”
“不过翠儿、红儿的话,我们可以去扬州找她们。”
良点点头,像是解脱了一般说道:“那这样吧,之后咱们结伴同行,
一起去扬州。等去完扬州见了她们、我没了遗憾后,那时你再杀了我
吧!”
满穗像是听到什么让她满意的话语,也窸窸窣窣的从桌子上爬起
来,认真地看着良的面孔,轻笑着回应着:“好呀!那便说好了,等那
时我在杀良爷。”
良捉摸不透满穗的心思,望着窗外,一时不知道和满穗再说些啥。
俩人心中都有无限的遐想,从心头涌至舌尖,双唇微张下,只化
得对方的名字。
名字,名字,是了。满穗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哦,良爷。”
“嗯?”
突然,满穗打破了沉默,向良搭话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跟别人提起我的名字,一直都是说‘穗’。
唯独良爷,我说了全名,是叫‘满穗’。”
良回过头来,与满穗对视,还是那双天蓝灵动的眼眸,这次似乎
多了一丝皎洁,或是狡黠?良分辨不出。
良只能如实回应:“哦?为何只有我有这个区别?”
“呵……当初我就是觉得,要让仇人知道我的全名,我才没有白复
仇。如今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了……”满穗摇了摇小脑袋,勾了勾嘴
角。
又是一阵沉默,良不知道满穗在想些什么,良只知道他在苦苦思
索满穗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良索性不去深思,只是沉默的看
着满穗,良相信,满穗会主动告诉他是什么意思的。
果不其然,在良沉默许久后,满穗发问了.
“良爷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喜欢‘满穗’,还是‘穗’?”
喜欢穗,还是喜欢满穗呢?良在心中呢喃。
“满穗吧……”良不善思考,也好似怕让眼前的人儿多等,迫不及待
的说出了他觉得更喜欢的名字,“我喜欢‘满穗’。”
满穗哦了一声,算作回应。这次轮到她去沉默了,良说喜欢满穗,
那她也喜欢良吗?
满穗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如果不是良,她可能早就沉入湖中,化
作流水了吧。
“满穗,满穗,满穗。”良念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名字。
满穗没有说话,只是装着听不见良在念她的名字,她时不时地轻
笑着,不知在高兴些什么,她望着窗外,撑着脸蛋,似乎在想着一些
什么……
窗外微光打下,像是给她蒙上了一层面纱,是如此的动人心弦,
真是出落成一位极美的女子了。
“我也喜欢良,”满穗小声呢喃着,“可是,当初如果没有良,爹爹
也就不会死。如果有粮,我想,我也会过着幸福的一生。”
可惜良并未注意到满穗的轻语,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洛水
上的雨停歇了,一轮红日高照其空,云雾开始散开,一片偌大的光影
投入船舱,给满穗增添上一圈光芒,只觉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看着洛神再世的满穗,良的嘴角也莫名勾起一丝微笑。
洛神好奇良的笑容,向良问道:“良,在笑些什么啊?”
“我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她还活着。我能和她一起,看着她活着。
仅仅如此,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事了。”良出言打破了这一丝意境,再
看时,哪里还有洛神,坐在他旁边的一直都是噙满笑意默默注视着她
的满穗罢了。
“嘿嘿……原来,这就是对良爷而言,最好的事了啊。”
满穗轻笑。
良不言语。
或是本心,或是本意,话已说出口了,良并不太过在意。
可叹那曹子建!洛神再美,他也只能于梦中窥探一二,自己好歹
还有满穗陪在身边,这便足矣。
良看向满穗,满穗看向良。
“满穗。”
“嗯?怎么了,良爷?”
“我们去了扬州看完红儿、翠儿后,再去哪儿呢?”
“嗯?不对,难道不是收下良爷的性命吗?”
“是了,那看完她们,便收下我的余生吧。”
“余生吗?也好,这样,良爷的性命便在我手心了。”
“船家!慢一些摇橹。”良主动挪近了满穗,船只有点摇晃,他似
乎又有些醉了。
“良爷要是困了,可以躺着睡会哦,这船舱里可比河岸上软多了。”
满穗挤挤眉眼,“良爷还记得我们在去洛阳的马车里一起睡觉吗?良
爷当时睡的可香了呢!”
“那我先休息一会,满穗你呢?”良向后躺下,用手戳了戳满穗。
满穗用行动回答了良,她也随着良一块躺下,贴着良的腰怀,俏
然一笑:“这雨刚刚停,还是稍微有点冷的。良爷这么暖和,也温暖温
暖我吧!”
良揉了揉满穗的头发,笑道:“和我一起睡,小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了,不是早就说过要嫁给良爷吗?”满穗锤了锤良的胸
膛,背过身子去。
良也不知如何回应,他还是不适合开玩笑逗人玩,索性不去管了,
又揉了揉满穗的头发,阖眼假寐。
许久不见良发声,满穗窸窸窣窣的转过身来,看着良的睡颜,不
禁好笑:“良爷还是那个良爷,没有变化。可我下不去杀手了,我会跟
着你一辈子,一辈子……”
良似乎听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满穗也不在言语,不知不觉地将
脸蛋靠在良的肩膀上,这是一个让满穗很舒服的姿势。
满穗会一直看着良,这是考校良的良知,就如同一把悬在良脖子
上的利刃。
良会一直看着满穗,这是良生命的意义,就如同一面护在满穗身
边的坚盾。
船夫摘下斗笠,再听不到舱中传出的细细言语,嘴角也再压抑不
住,轻声呢喃:“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啊。收工回家我要和阿玲说
说,想当年我们也是这样你侬我侬……”
摇橹一阵,船夫突然想起曾经听闻过的一首诗儿:
穗结穗满穗无悔,良配良缘良人会。
且风且云且时雨,且逢且聚且随缘。
良去良来良终幸,穗结穗满穗相依。
真是般配啊,船夫默默摇橹。
小舟随流直下,前方是水与日的交融,是重逢与新生

《同生》第2章 

哒哒哒
一阵车马声悠悠传来。
马车的窗帘被掀至一边,掠进几缕阳光来,一双
天蓝的眸子靠在窗边尽显灵动。
“良爷,快醒醒,”满穗推了推熟睡的良,“都睡
一路了,前面就是扬州城了。”
“嗯?”迷迷糊糊被摇醒,有些微懵,枕在木箱
上的良发出疑惑的呓语。
“良爷,这么能睡,莫不是跟着闯王睡了九年?”
满穗语气略有抱怨,转身合上窗帘,车厢内斑驳的光
影消失不见。
良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来反驳道:“不,只
是太久没睡的这么安稳过了。”
用手托住脸蛋,若有所思的满穗歪头问道:“良爷
在闯军里,没有战事的时候也睡不好吗?”
“嗯,睡不好。”
“那现在怎么睡的这么香啊,良爷?”
良听罢,随即一愣,是啊,他为什么现在能安心
入眠,睡的这么香甜呢?
良看向满穗,她注视着自己,神态认真,充满好
奇。
“可能是卸下所有担子了,无事一身轻。”终于给
出答复,良思索了一会儿,话锋一转,“也可能因为有
你在旁边守着,我睡的会更放心一些。”
满穗点了点头,又打开窗帘,开口道:“过一会就
可以见到翠儿她们了,良爷还是清醒清醒,莫要见到
她们再说些胡话了。”
不久,随着马车入城,街道两旁也变得热热闹闹
的,到处是人们交谈的声音。
满穗看着过高的车架,向良撇嘴:“良爷,你选的
马车太高了。”
车夫看着久久下不了地的满穗,忍不住对一旁的
良催促道:“这位郎君,贵夫人可是不便下车?要不托
上一手?”
满穗听罢车夫的话,并无慌乱,只是眨巴眨巴她
水润的眼睛,向良伸出小手,轻微摇晃。
“她不是我夫人。”良立马反驳了一句,却不知如
何解释他们的关系,最后还是牵住了满穗的手,车架
确实过高了。
“她……她是我的……”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帮助满穗下车后,再次向车夫喊道,“算是我的朋友吧。”
在车夫异样的目光中,良提着一个木箱,带着满
穗下了马车,走向扬州城的市集。
比起刚刚被攻破的洛阳城,扬州城内的人们欢声
笑语,街边的商贩热情四溢,好似一片盛世。
“良爷,是要给翠儿她们买礼物吗?”身侧传来
满穗灵动的声音,良点点头。
良向满穗方向靠了靠,将满穗完全护在身侧,方
才发言道:“许久未见,是要准备点礼物再去看她们。”
扬州城不同于解城,扬州城的物产似乎更加丰富
一些。
各种摊贩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各类叫卖声
也一浪压过一浪,良一时不知该买什么作为礼物了。
一个玩具摊进入良的眼帘。
良好像知道该买什么当做礼物了。
看着径直走向玩具摊的良,满穗微微皱眉,自己
准备了缝好的荷包,难道良只打算给自己买一个儿童
玩具?
“良爷,莫不是要买些玩具,送给翠儿她们?”
满穗及时拉住了良的衣角,踮起脚尖向良传达着自己
的话语。
“诶诶!这位郎君……”摊贩看到顿足的良,顿
时出声拉客,又看到亭亭玉立在良身侧的满穗,转口
道;“这位爷,是要给家里的小娃子买几个有趣物件
吗?”
小娃子?翠儿和红儿还没嫁人,应该算是小娃子
吧?良心中暗想。
在良心中,翠儿和红儿还是九年前生涩的模样,
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满穗微微扶额,加大了拉扯力度。
良给摊贩一个暂待的眼神,回头搭理满穗,询问
道:“怎么了,满穗?”
“良爷,看我。”
“嗯?看你干嘛?”
“看我还像小娃子吗?”
“倒是不像了,已经算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那良爷觉得,翠儿、红儿她们还是小娃子吗?”
满穗终于道出要点。
良愣了愣。
是了,刚刚车夫都能把他们认作夫妻,翠儿她们,
应是长大了的。
随口打发了玩具摊贩,良领着满穗继续走着。
许久,良也并未找到合适的物件,他真不知送些
什么好。
翠儿、红儿如今变得如何?她们的喜好又是什么?
良一概不知。
“良爷,不如做一套皮影送给她们吧。”满穗这个
时候开了口,就好像专门等着似的,她的点子一向很
多。
皮影,这是良很熟悉的东西。
在征战的九年里,良也会在闲暇时,为闯军弟兄
们演上一演。
对于皮影的技艺,也是越发高超了,这还要多谢
满穗,没有她,军中的九年将是良难以想象的淡漠。
“嗯,这个办法好。”良肯定了满穗的聪慧。
带着满穗去买了一点皮料与颜料,来到一处较为
空旷的街角,这儿人不算多,也没多少杂物,正适合
他们刻画皮影。
“良爷,要刻什么的故事呢?”满穗坐在良的木
箱上问。
“上次你教我的?”
“那不行的,翠儿她们演很多年皮影戏了,太普
通了。”
“那……那刻什么呢?”
良已经习惯了,习惯性的问满穗的办法,她一向
比自己聪明。
“良爷还记得九年前,我们一路上的故事吗?”
“你是说,把我们的故事刻成皮影?”良恍然大
悟,思索一番后,觉得其不失为一份好礼物。
“良爷,真聪明!”满穗一把拿过良手中的木箱。
很沉,但很轻易就从良手中拿过。
满穗端坐在木箱上画着,良伏在一边的大石头上
等着。
良拿着刻刀,沿着满穗画下的痕迹雕刻着。
满穗总是先画完的,便会看着良雕刻,时不时的
搭上几句话。
“良爷,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老人家经常说的,
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呀。”
“老人们常说的是这句吗?”
良专心的雕刻着,但也会分心回应满穗的问题。
虽说觉得满穗的上个问题有些不对劲,想来应是
对的,她毕竟比自己聪明。
良又是想到了什么,只当是她仍挂怀着之前被旁
人认作夫妻的误会,解释道:“我们不是夫妻,应是不
能如此用的。”
满穗只是轻嗯一声,又到一旁去画了。
只是一会儿,一套皮影便显现出来。
只见为首的是身宽体坚、腰悬宝剑,一身侠客模
样的良;身侧便是娇小玲珑,体态如猫,一身蓝衣的
满穗;随后是衣着华丽,头冠宣美,面若白霜的琼华;
两两相拥,左红右翠,形影不离的红儿翠儿;最尾端
竟还有个舌头小人,只是样貌丑陋,身形矮小,看不
出个人样。
“不小心把他也画出来了,要留下吗?”满穗眼
神略微暗淡,撇了一眼舌头皮影。
一幕幕回忆涌上良的心头,舌头对四个小崽子并
不很好,最后的转变也只是为了自己安心,还是别给
红儿、翠儿了吧。
舌头当初若不是要杀他,他也不会和满穗一起将
舌头分葬两地。
舌头和他当时都犯过太多罪恶,但舌头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就必须背负起该背负的,至少还完这条性
命。
思及至此,良拿过舌头的皮影,三下五除二地撕
开了它,也仿佛是彻底放下过去。
满穗看罢,眼眸重新闪现光芒,拉起良的衣袖道:
“良爷,怎么又把兴爷撕了啊?”
“要不,你也撕撕?”
“我才不要。”
“说起来……良爷,礼物准备齐了吗?”
“齐了,这一套送给她们俩,皮影戏不就是俩人
演才好吗?”
满穗皱了皱眉,面色不悦。
“鸢姐姐的呢?”
“她也要准备礼物的吗?”
良一时愣住,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从来都没有太
在意过鸢的感受,也没给鸢送什么礼物,这倒是自己
的疏忽了。
“你说,鸢她会喜欢什么?”良再次求问于满穗。
满穗扶额,轻踹了良一脚,没好气道:“我又不是
鸢姐姐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良爷应该和鸢姐
姐更熟悉一点吧?”
“金银珠宝怎么样?李闯王给了我一箱子,挑一
点给她?”良掂了掂刚刚提起的木箱,里面发出来一
阵金银碰撞声。
满穗想了想,问道:“若是里面有漂亮的金银首饰,
想来是没问题的。”
良没有当街打开查验,财不外露的智慧,良还是
拥有的。
“现在礼物齐了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去找翠
儿她们吧。”良看了看渐暗的蓝天,拿起那套皮影,与
木箱一起提着,便示意满穗前面带路。
满穗紧紧盯了良一会,却没有搭理他。
这小崽子,长大了怎么这么难懂,不过还是要谢
谢她提出的主意。
刚想伸手摸摸满穗的头表达感谢,手伸了一半,
良却硬生生止住了。
不能再把满穗当女孩了,这番举动无疑有些轻浮。
满穗也注意到良伸到她头上的手,歪了歪头:“良
爷,是想牵我的手吗?”
良收回的手猛然一顿,看向满穗洁白如玉、纤细
如葱的小手,回忆起上船时握到的触感,似乎比起以
前更加滑嫩了。
以前满穗的小手,似乎有点儿糙,更多的还是没
有血色的苍白,良记得不是很清晰了。
但他有一点记得很清楚,是他害的穗,让穗从小
便独自生活,一路奔波的找寻凶手——也就是自
己……
想到这儿,良的眼神一下子落寞起来。
清风徐过,人声渐消,俩人对立,余晖渐下,满
穗的发丝迎风飘起。
嘭!嘭嘭!
一朵朵绚丽的火花绽开于天际,一点红粉,一点
翠绿,转瞬即逝,像是在急些什么一样,随后便是七
彩斑斓的灿烂花火。
今晚的扬州城,居然也有烟火。
满穗于烟火下,更是夺目,一身蓝衣的身影好似
模糊,亭亭玉立的她与九年前略显青涩的身影开始重
合。
她会再度消失不见吗?
不想再让满穗从眼前消失,良下意识抓住了满穗
未抬起的小手。
往事已成定局,自己的命都是她的了,又有什么
看不开的呢?良决定顺心而为,至少要牢牢待在她的
身边。
绚丽的烟火照耀着俩人的面孔,满穗背着光,良
看不清她的脸蛋,自然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满穗没有甩开良紧握的手,这种感觉,和之前的
几次大相庭径。
“良爷,还是有长进的。以前都是我要良爷牵的。”
满穗晃了晃俩人相扣的双手,笑道:“良爷,是怕
我跑了吗?”
“嗯!”良如实的回答了,“我怕你像当初在洛阳
一样,在烟花下离开。”
良又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这次,可不许去上
厕所了,我们直接去找翠儿她们吧,已经很晚了。”
“可是良爷,我的礼物还没买呢。”满穗甩开了良
的手,抱胸看着良。
“啊?哦!”良先是疑惑,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自
己还真没有给满穗准备礼物。
良冷汗直冒,一时方寸大乱,心中开始思索自己
有何活路。
良开始摸索自己的口袋,身上有什么可以挽救一
下的物件吗?
一个包袱状的物件进入手心,良心中大安,还好
他身上一直带着这个荷包。
一把拿出荷包,是一抹红色,上面绣着一个略微
别扭的“安”字。
良想起来了,这是满穗缝给她爹爹的荷包!
气温似乎进一步下降,好似有一股凛冽的气息传
来,良打了个哆嗦,向满穗解释着:“你看,当初给我
的荷包,我一直都有带在身上!”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是!”
“那,良爷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良沉默了,又看向满穗的鞋子,那是一双熟悉却
崭新的鞋子。
满穗感受到了良的视线,踮了踮脚,道:“这双可
是良爷九年前送的那双哦。我可是一直都有好好保存,
和良爷保存爹爹的荷包一样。”
荷包绕不过去了,这是良与满穗必须面对的旧物,
一个含满他们回忆的旧物。
又是一阵烟火。
“满穗,对不起。”
“良爷,没关系。”
这次倒是听得到对方的声音了,扬州城的烟火似
乎更懂情。
“良爷,把荷包给我吧。”
“但是,你的礼物我还没准备,这个荷包不作数
的,它是你爹爹的……”
满穗拿出一个荷包,也是红色的,只是上面绣着
的“安”字秀气了许多。
“喏,这个荷包我早就织好了,今天便送予良爷。”
“时间也不早了,礼物,我便明天再找良爷索要
吧。”
满穗从良手中拿回了爹爹的荷包,并将新的荷包
送予良,想抽回手,手却抽不开了。
“良爷……怎么又牵住了?”
“大晚上的,牵上安全点。”良有点语无伦次。
扬州城内,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良爷真笨,撒谎都不会。”满穗的声音被烟火声
遮盖,扬州城的烟火果然懂情。
“好啦,去翠儿她们客栈吧,已经很晚了。”
一路烟火,一路同行,小手晃呀晃,带动着良的
心也撞呀撞。
就这么一直待在满穗身边,非常不错。
这才是,活着.

第三章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
~凑凑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
满穗拉着良走着,前面传来一阵歌戏声。
应是到地方了,良记得满穗说过,翠儿她们现在
在唱皮影戏。
“良爷,到了。”
一个两层的客栈矗立在街边一角,这到是个有些
便利的地方,离西城门算是近的。
昏黄的光芒透过虚掩的木门,歌戏声便是从中飘
出。
吱呀~
随着木门的响声,歌戏声停下。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住店吗?红儿心想,放下
手中的竹棍,走向门口。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红儿张口便来。
这早已是她的习惯,来了客人,总是她比妹妹要
热情。
“穗姐姐!”映入眼帘的是笑眯眯的满穗,红儿的惊
呼吸引了翠儿的视线。
随后,白布后面的翠儿也是一声惊呼:“啊!”
“良爷!”
“好久不见,红儿、翠儿。”
“姐姐,穗姐姐和良爷还牵着手嘞!”
叽叽喳喳地像两只小团雀,一只粉红、一只翠绿,
围着良和满穗转悠着,他们九年未见了。
“穗姐姐,上次一别,有五年嘞,饿好想你。”翠儿
从良手中夺过满穗,女孩子间的重逢要更显温馨,俩
人聊着聊着便一边去了。
红儿见良手中提着箱子,伸手想接过去。
“我和满穗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良将皮影用另一
只手提至胸前,向红儿示意。
一套皮影,是良、满穗、红儿、翠儿四人。
“翠儿!快过来,良爷给我们准备了礼物嘞!”
翠儿耷拉着脑袋,好似被满穗训过。但低沉的情
绪瞬间被皮影抬起,一把拿过皮影,高呼:“啊!谢谢
良爷!饿很喜欢这个礼物!”
又是一阵摆弄,红儿让翠儿给满穗和良安排了房
间,便去后房喊鸢去了。
翠儿低声嘀咕着:“穗姐姐明明牵着良爷的手,怎
么还说我说错嘞。”
她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们安排
了 2 个房间。
良和鸢在楼梯口相遇了,一旁站着的还有满穗。
“良,好久没见了。”
鸢一如既往的衣着华丽。
能在扬州城内开一个客栈,鸢应该算是富裕,只
是身上没什么首饰,这样想来,自己箱子里的首饰到
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鸢,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良和鸢相处倒是十分自
然,打开木箱,一片金灿灿银晃晃的光芒闪耀而出。
李闯王真没亏待良。
鸢将良送的玉簪从发梢插入,对良莞尔一笑:“谢
谢了,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
送我礼物呢,虽然我也没送过你什么。”
良摇摇头,向鸢示意没关系。
鸢其实送过他东西,鸢送过他一袋粮食,良一直
记得。
“良爷,别忘了我的礼物哦。”满穗出声提醒。
良身子一颤,小心翼翼道:“不如你也挑个簪子、
首饰之类的?”
“我不要簪子。”满穗果断发言。
一阵沉默,鸢不打算参合他们,提醒道:“还是先
把行李放一下,等等再叙旧吧。”
安排好一切后,鸢领着良和满穗来到大堂。
“还没吃饭吧,穗儿。”
“嗯,和良爷赶了许久的路,还没吃呢。”
“那我们边吃边聊。”
一阵水足饭饱后,众人围着桌子闲聊。
翠儿和红儿悄声细语几句后,暂离了饭桌,留下
来的人顿时沉默。
“穗儿又好看了几分。”鸢撩了撩头发,夸起了满穗。
“鸢姐姐才是,五年不见倒是更显漂亮了。”满穗眉
眼弯弯的,回应道。
良一句话也说不出,全是满穗和鸢在互相夸耀,
良也想和她们搭话,可不知如何开口。
红儿、翠儿怎么还不回来?良开始想念这两个小
丫头了。
好像是心想事成一样,红儿和翠儿真的在这个时
候回来了。
她们手心各捧着一个物件,离得远,良看的不是
很清楚。
“良爷!看!这是你当初送饿的嘞”翠儿、红儿捧起
的正是当初良送给她们的礼物。
真是两个可爱的孩子,良顺手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良爷……红儿不是小孩子了。”
“良爷……翠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哈,良,你怎么还把红儿、翠儿当小娃子啊?”
一句句话语像是重锤,一下一下的震击着良的心
头,他又把她们当做小娃子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良和她们聊了很久,笑声居多,
沉默也有,但总会有女性声音及时救场,这是一场喜
悦的重逢。
交谈总有尽时,红儿、翠儿收拾了碗筷后,去伺
候鸢洗浴了,留得满穗和良独处。
“她们很开心和良爷重逢呢。”满穗出声道,“良爷
呢?”
“我和她们重逢也很开心。”
良想了想又答道:“看着她们长大的样子,我很开
心;看着她们能够好好活着,我很开心。当初把她们
托付给鸢,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穗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含笑,像是有了什么好主
意,坐到良的身边,道:“良爷,等等鸢姐姐洗完了,
要一起洗吗?”
“一起洗什么?”良反问。
“嘿嘿,一起洗澡啊,就和当初一样。”满穗的声音
略显笑意,侧着身子看向良。
“不用了,我自己能洗。”
“我可以给良爷搓背哦。”满穗笑意更浓。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搓背的。”
“是因为我已经陪过良爷了,良爷想体验一下别的
妹妹吗?”
“不是!我没有!”
“那良爷刚刚为什么要摸红儿她们的脑袋,难道不
是想让红儿、翠儿伺候着沐浴吗?”
“我没有,那只是我想起了九年前的她们,就情不
自禁的伸手了。”
“那良爷……之前良爷伸手,也是想摸我的脑袋
吗?”
“没有,我那不是牵了你的手嘛!”
“那良爷为什么不牵红儿、翠儿的手,而是摸她们
脑袋?还不是想让她们伺候沐浴。”
良刚想开口,却被赶到的红儿打断:“良爷!饿是
不会伺候你沐浴嘞!”
“是哩!是哩!”翠儿脸蛋红扑扑的,瞄了一眼满穗,
跺跺脚,道,“伺候良爷沐浴也不是我和姐姐伺候嘞,
应是穗儿姐姐嘞。”
翠儿拉着红儿,藏至满穗身后。
良似乎是想主动暖场,缓解尴尬,慢吞吞的说出
一句让满穗惊讶的话。
“要不,满穗和我一起洗?”
在这个场面下,良想不出除了沉默以外的应对办
法,只能试着答应满穗。
他相信,满穗会拒绝的。
然而,满穗并未如他的意。
“毕竟以前也是我和良爷一起洗,红儿、翠儿说的
在理。”
打发走红儿、翠儿,良对着满穗提醒:“可不能一
起洗,至少要分开洗。”
“九年前就和良爷一起洗过了,现在我也不介意。”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至少要分开洗,你用浴桶,
我用浴池。”
“都一样的,良爷。”
又是拉扯一番,废了很大一股劲力,满穗答应了
分开洗浴。
良和满穗终于去成了浴室。
良没发现,他不认为和满穗牵手是授受不亲,他
对满穗的阈值早已提高许多。
浴池和当初一样,很大,可以容下很多人,一旁
链接水房的水槽一直进着热水。
一阵阵水雾飘起,浴池里的良脑袋懵懵的,他不
明白为什么满穗答应了。
一旁是赤裸身子的满穗,她泡在浴桶里。
满穗和当初一样,一手搭在浴桶边沿,一手托着
脑袋,斜着头看向良。
“良爷,又一起洗了呢。”
“不算一起洗,你在浴桶,我在浴池,不算的。”
“良爷说不算,那就不算吧。只是我以后可再也嫁
不出去了。”
“良爷和我一起洗,不承认我也不怪良爷。”
“今后,我也不会提这个了。”
良何时见过如此言论,一时慌乱之下也只得承认
与满穗一起洗浴的事实。
浴室的水槽还在进着热水,温度似乎有点过高,
水雾越来越多。
洗浴时的满穗与平时不一样,九年前的她良来不
及多看,如今的她良倒是可以看上许久了。
出水芙蓉,这是良听别人过的一个成语。
肤如凝脂,这是良听舌头经常说的成语。
良想不出别的词语了。
良只觉得满穗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良总觉得满穗就适合
这几个词,这好像是形容古代四大美女的词语,满穗
也是美女,当的上如此评价。
乌丝一般的头发被水雾打湿,贴在满穗羊脂玉般
的肌肤上,又有几缕发丝调皮的舔舐着她的脸颊,更
添几分活泼。她的眼眸里闪动着微波,一道清澈的光
从中透出,让人情不自禁地流露真心。
满穗的身姿并不曼妙,曲线也不明显,或许是她
蜷缩在浴桶里,并未显露真身。
“良爷!你怎么在皱眉!”满穗感受到良的视线,像
小猫一样,略有炸毛的味道,“和我一起洗澡还要皱眉
吗?”
良慌忙摆手,想要解释。
白晃晃肤色一闪而过,一阵水花飞来。
良的话语吐露不出,看着渐有地板高度的水面若
有所思。
又一阵水花飞来。
良不在思索,捧起水就和满穗打起了水仗。
“良爷!干嘛泼我!”
良不说话,良嘴角微扬。
“良爷!你还泼!”
良不说话,良嘴角难压。
“良爷!你再泼一下试试!”
良不说话,良嘴角微张。
“良爷!你还笑!”
满穗后悔用水泼良了,她自己的桶里的水不算多,
而且,想泼出去需要站起来泼。
良似乎找到了致胜法宝,更显兴奋!他终于可以
赢满穗一回了!
“良爷!”
“良爷。”
“良爷……”
“哇呜……”
满穗用手臂护着自己,将头埋了下去,像一只小
动物一样。
良停下了泼水,他似乎做的过了些,连忙走到满
穗桶边,关心道:“没事吧,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水雾很多,气温也过高,蒸笼一样。
满穗早已被蒸的发昏,现在头埋在手臂里,更加
晕眩。
满穗听着良的声音靠近,心中估算着距离。
近了,更近了,满穗突然从水桶里跃出,良觉得
她不是出水芙蓉了,而是一尾白鲫,猛地撞向自己。
听着房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俩人时不时的惊
呼声,随着一声剧烈的碰撞声、木桶侧翻声。
门外的鸢笑着离去,让水房的红儿、翠儿不再烧
水,放俩人睡觉去了。
被撞至浴池里的良稳稳接住了满穗,下意识教训
道:“万一摔地上了怎么办?”
满穗没说话。
良继续教训满穗:“下次可不许这样,吓我一跳。”
满穗不说话,眼睛紧闭着。
良发现不对劲了,现在的他们都赤裸着身子,他
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良下意识想将满穗丢出,他怎么能赤裸着身子抱
着同样赤裸身子的满穗呢?
良终究没有丢出满穗,依旧抱着,只是闭上了眼
睛。
她确实曲线不明显,良肯定了方才的推断。
俩人不语,一同在浴池里泡着。
满穗微微张开眼睛,偷偷瞄了几眼,只见令抱着
自己的腰,自己坐在良的大腿上,姿势实属暧昧。
满穗的脸蛋微微泛红,良仍然闭着眼睛。
“良爷……”
“嗯,我在。”
“早就说了,要良爷不要泼了,还泼还泼,怎么这
样!”
“对不起!”
“嘿嘿……良爷怎么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啊?”
“啊?”
“良爷的命是不是在我手上?”
“嗯。”
“那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
“嗯?”
“是不是?”
“是吧?”
“那就是咯,下次要注意哦。”
“那怎么还抱着,是抱着我很舒服吗?”
一顿慌乱下,良放下了满穗,但眼睛依旧没有睁
开。
哗啦啦,似是一阵出水声。
“良爷,我已经重新进浴桶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良睁开眼睛,除了满穗笑嘻嘻的脸蛋,还有白花
花的一片。
这次倒是用手护在了胸前,良心中暗想,她还是
知道害羞的。
眼睛又是一阵紧闭,良出声道:“你也不许看我!”
“良爷不是早就被我看光了吗?”
良沉默。
洗澡总是要洗完的,俩人前后脚出了浴池,谁都
不愿意在浴池多待一秒。
良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没有去想手上满穗肌肤残
留的触感,他想的只有一个,果然还是泡久了,手都
泡皱了。
是夜,良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墙壁突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似乎是满穗在敲
击木墙。他们住在互相隔壁,之间隔了一堵木壁,不
算很厚。
她想干什么?良也敲了敲木墙,回应了满穗。
“砰砰砰砰”
敲击声不停,良没办法,来到满穗的门口。
“满穗,怎么了?”
满穗不言语。
良等待许久,还是回了房间。
“砰砰砰砰”
良又一次来到满穗门口。
“满穗,怎么了?”
满穗还是不言语。
良这次不打算回房间,他想看看满穗到底打的什
么主意。
只听见满穗房间传来及其细微的敲击声,良不准
备作声。
许久,满穗停下敲击。
她不解,良睡的这么快吗?
满穗下床走向房门,她准备去敲良的房门看看。
门开,四目相对。
“嘿嘿……良爷怎么守在我门口啊?”
“还不是你一直在敲敲敲的,问你,又不说怎么了。”
“嗷……我还以为良爷是想来和我一起睡觉呢,真
可惜。”
良听出满穗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他觉得不遗憾。
单人间怎么睡两个人呢?
“良爷,外面冷,要进来吗?”
良随着满穗进去了,满穗关上房门,径直上床趴
下了,若有所指。
良还以为满穗有什么事要说,可满穗什么都没说,
还拍了拍床板。
这让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是满穗使唤他帮忙
盖上被子。
满穗感觉到良只是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再他离开
后,穗撇了撇嘴:“良爷,怎么这都没看懂,真没劲。”
缩了缩身子,将被子裹紧,满穗摸向良抱过的地
方,安然入睡。
良也盖上了被子,看了看手掌,泡皱的地方早已
圆润起来,良也不由得想起了满穗肌肤的水润,酣然
入睡。
良与满穗虽说隔着一面墙,但心绪却融合在一了
起。

第四章

良醒的很早,这是九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估摸着应是卯时。时候尚早,良也
就未曾起床,窝在床上,体会着难得的温暖。
他自醒来,就一直在思索,送给满穗的礼物应是什么。
“到底送些什么呢?”良忍不住心中疑惑,自言自语道。
除了良自言自语的声音,也只余下窗外的鸟鸣虫吟声,
扬州这边果然要比北方要好上一些,连虫儿鸟儿都叫的格外
有力些。
一阵呼吸声传来。
良侧目看向床边,是坐在小板凳上百无聊赖的满穗。
“良爷,原来真的不是在闯王那儿睡了九年呀。”满穗移
至床沿,笑言道。
“嗯,我这不是起的很早吗?”良在床上支起了身子,
向满穗解释道。
又问向满穗:“怎么一大早上就跑到我这儿了?”
“没什么,只是想过来,便过来了。”
这小崽子,明明什么都没解释,却作成一副什么都解释
了的样子,倒是成了自己不识趣了,良暗暗咬牙。
小崽子,小崽子,果然小崽子比满穗顺口,良又想着。
“良爷,穗姐姐怎的不在房间嘞?”门外传来红儿的声
音,应是准备寻他们去吃早食了。
满穗看着良开口,下意识想捂住,可终究还是有身高差,
未曾拦住:“满穗啊?她在我房间里。”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声,一小会儿,红儿开口:“那饿俩不
打扰良爷和穗姐姐嘞,记得下来吃饭。”
脚步声渐远,满穗拿开了小手,余下一句,起身出门。
“良爷下次说话记得分些情况。我先下去吃饭了,良爷
快来吧。”
五人围着饭桌,开始了一天的早食。
“听闻翠儿说,穗儿昨天和良是一起睡的。”鸢不是个本
分的人,笑着打趣。
满穗自顾自的扒饭,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良去回答。
良记得满穗的教诲,不作言语。
一阵碗筷碰撞声,红儿、翠儿也低头扒饭,时不时的夹
上几口菜肴,不敢接话。
看着一桌子的佳肴,青翠如碧、汤汁清澈的白菜摆在良
的面前,肉食鱼汤一类都离得较远。
青菜也是不错的,良默默吃着饭。
饭桌一下陷入沉默,只余碗筷声。
“良爷,鸢姐姐问你话呢。”满穗出言。
“嗯?不是问你的吗?”
“是哩,是哩,饿早上和姐姐看嘞,穗姐姐不在自己房
间……饿……饿吃饱嘞,先去练皮影嘞。”翠儿放下筷子,话
还没说完便下了桌子。
“翠儿,等等饿。”红儿紧随其后,“穗姐姐确实不在房
间,今天早上。”
一翠一红两道身影离开饭桌,跑向一旁的高台上。
鸢的客栈比起别家客栈要多一个高台,高上地板二三十
厘米,是全场的中心,上摆放着一面白布,应是用作戏皮影
的物件。
红儿、翠儿在台上摆弄着皮影,目光是不是好奇的投向
饭桌。
饭桌上只余下三人。
“鸢姐姐,你觉得我会和良爷一起睡吗?”
“不会,穗儿说的哪里的话。”
“那为什么要这样说?”
“哎呀,我这不是很久没见过良,想逗逗他嘛。”鸢抚了
抚面容,将一丝秀发别过耳后。
“良,你就该多笑笑。”
“嘿嘿……”良挤出一点笑容,没去管她俩,她们聊她
们的,良只想吃饱饭再说。
饭菜确实香的可口,良已经吃了两碗饭了。
满穗和鸢也聊了许久,仿佛是要把五年内的见闻都说出
来一样。良只听得什么漂亮、什么白嫩一类的词语。
确实挺白嫩漂亮的,良盯着鸢点点头。
“良爷,眼睛进灰了就去洗洗哦。”
满穗看出良肯定的眼神,略有不爽,将良赶下了饭桌。
一顿饭吃了快两刻钟,连红儿、翠儿都练完了一遍皮影,
此时正摆弄着良和满穗送的礼物。
“姐姐,这个是良爷嘞,看着蛮帅哩。”
“这个是翠儿,这个是饿,这个应该是穗姐姐。”
“良爷!怎么没有兴爷嘞?”翠儿问向吃完饭走来看戏
的良。
良刚想说被自己撕了,满穗就抢先开口了:“兴爷啊,良
爷怕你们不喜欢,就把兴爷撕了哦”
满穗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又一片的皮影碎片递给翠
儿,良依稀能看出舌头的影子。
至此,一整份礼物也算是送了出去。
满穗提议一起演一出皮影戏给良看,就用良做的这套,
属于他们的故事,红儿、翠儿点头称是。
没有唱词,因为这个故事是较为静默的。
没有锣鼓,因为这个故事是并不热闹的。
有的只是普通的前进。
满穗操弄着竹签,良的皮影便在排头前进着,一摇一晃,
带动着刀刃摇摆,确实有一尊大侠风范。另一只手则控制着
自己的皮影,紧紧跟着良的身后,形影不离。
红儿、翠儿在尾巴处,由翠儿把控,俩人走的兴高采烈,
一蹦一跳的,热热闹闹地嬉戏着,确似一俩只小团雀,叽叽
喳喳地煞是可爱。
琼华则处在中间,莲步轻摇,若离若即。
就这样一路走着,满穗时不时操控着良转过身来,像是
要提醒山路颠簸、或是要提醒树枝弥漫,总是让小家伙们注
意脚下。
只是一会儿,白色的幕布便走到尽头, 这一幕皮影便也
完结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过多的波折,只是一段从左到
右的行走,但良看的十分用心,这算是他们一路上的缩影。
时至中午,鸢说自己留在客栈,让红儿、翠儿去陪良和
满穗,一起逛逛这扬州城。
一行人来到念四河畔,是红儿、翠儿带的路。
翠儿好似想哄满穗开心,拉着满穗的手就是往河边走。
“翠儿,你拉着穗姐姐往河边跑是想干啥嘞?”看到翠
儿自顾自的拉走满穗,作为姐姐的红儿自然是要过问翠儿的。
“姐姐,我带着穗姐姐打水漂去哩。”
“好嘞,注意泥巴。”
红儿歉意地看向良,似是为妹妹拉走满穗而抱歉。
“良爷,要不要和饿们一起去打水漂呢?”翠儿的声音
传来。
“嗯,我来了。”良应了一声,将挂在腰间的红荷包塞进
口袋,好生放着,便追了过去。
一双墨黑、一双湛蓝、一双红粉、一双翠绿。
四人鞋子摆在岸边,赤足进入河水。
河水略过满穗的脚背,一点点舔舐着满穗的脚踝。
当然,河水不可能只舔满穗的脚丫,河水对四人一视同
仁,打湿了四人。
良正弯腰捡起来一块块鹅卵石,并未丢出。
满穗不想弯腰去拾,因为衣物不便,袖口过长。
翠儿倒是没有拘束,衣服都没扒拉起,直接伸手去摸。
红儿看直了眼,拉住翠儿的耳朵就是教训:“翠儿!饿说
了多少次嘞,碰水的时候要注意衣服会不会沾水!”
“哇呜,姐姐,姐姐,饿知道嘞,姐姐不要揪饿的耳朵
哩。”
翠儿和红儿开始打闹,真不知道翠儿是怎么想出来打水
漂的,眼下只有良一个人在为此准备。
小时候,良也打过水漂,也研究过如何才能打好水漂,
这是属于幼时的他独有的浪漫。
“良爷,给块石头我。”
“饿也要,饿也要。”
“良爷,饿也想要一块。”
三道声音传来,止住了良摸石头的动作。
看着手中摸到上好的 3 块石头,良还是送到 3 人手中了。
“良爷,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满穗似是要挤兑良,
看着良手中的石头没了,特意道。
“等一会,等我再拾个石头再说。”
众女并未理会良,都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便一齐将手
中的石头丢了出去。
良此时正在拾石头。
满穗丢出的石头飞速旋转着,在即将进入水面时,一个
轻旋,与水面碰撞后再次飘起,一阵接着一阵水花绽放,飞
出老远。
红儿似是不善打水漂,石头直挺挺的栽入水面,溅起
的水花很大,准头也欠佳,打湿了一旁翠儿的衣角。
“姐姐!怎么对着饿打呀!”
抱怨一句,翠儿的石头也与水面亲切相拥,倒是有几
分技巧,旋转着起起落落,几个呼吸便落入水中不见,倒
是没有满穗来的远。
“哇!穗姐姐丢的最远哩。”
“不愧是穗姐姐。”
“良爷,石头。”
满穗伸出小手,向良搭了搭。
又是三块石头递了过去。
良还在弯腰摸石头。
啪啪啪。
一阵阵石头入水声。
满穗三人已经丢了几轮了。
良仍在弯腰摸石头。
翠儿是最小的,终究是不舍得良一直摸着石头,主动
摸了一块递给良。
中途被满穗拦着,重新摸了一块。
“良爷,饿给你摸了一块,饿们一起玩嘞。”
这块石头一点儿也不扁平,反而肥肥胖胖、圆圆润润
的,良已经预见这块石头入水而去了。
打水漂终于迎来了第四位选手。
“良爷,既然良爷来一起玩,那我们要不要比比谁丢
的更远?”
“好呀好呀,饿听穗姐姐的。”
“饿也没关系。”
三人一下子敲定了比赛,良也只好答应一声。
“那,良爷要是输给我们了,怎么办?”
良不语,这是死局。
满穗追着良问:“良爷要是输了,怎么办呢?”
良无奈,只得将问题丢回给满穗:“要是我输了,你说
怎么办就怎么办。”
随后,四人找好位置,一字排开,一齐丢出了手中石
块。
啪啪啪啪。
四道落水声不分先后。
红儿是最先落水的。
翠儿紧随其后。
满穗则是第三个入水的。
良居然是最后一位。
只见良丢出的石头并未向下切向水面,而是尽可能的
向上飞起,越飞越远,约是五六十步,才缓缓下降,噗通
一声地落入水中,带起水花硕大。
“啊!良爷这么这样!”翠儿不满,她认为良爷作弊,
迈着步子便过来详装要打。
良从不坐以待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至岸边,卷起翠
儿的鞋子便跑,连自己的鞋子也来不及穿。
“姐姐,鞋子借饿嘞。”翠儿向红儿喊道,穿起鞋子便
去追良了。
红儿和满穗看在眼里,倒是无奈。
翠儿是最小的,难免在她们面前有点孩子气。
良却是个不知羞的,老大不小了还愿意陪翠儿一起
疯,不知该说感情好呢?还是说没心没肺呢?
满穗看向自己的鞋子,还好今天出门翠儿说要玩水,
自己换了鞋子。
“红儿,河里凉,我们岸上去吧。”
“可是,饿的鞋子在翠儿脚上。”
“没关系,红儿穿我的便好。”
“那,穗姐姐穿什么呢?”
“我嘛,穿良爷的不就好了。”
满穗轻轻点头,一步接一步的上岸去了。
绕了一大圈的良不再跑动了。
岸边小石子有点多,跑起来还是有点疼痛感的。
良和翠儿打打闹闹的回到了岸边,红儿和满穗正等着
她们。
“我鞋呢?”其余三人都穿上了鞋,良手中提着的明
明是翠儿的那双翠绿的鞋子,可他却找不到自己的鞋。
“良爷,在这儿呢。”满穗抬起脚丫,晃动了几下。
良看着众人错乱的鞋子,有些了然。
比了比翠儿鞋子与自己的脚掌,良出声道:“翠儿鞋子
太小了,我穿不上。”
得来的是一阵欢声笑语。
最后四人在良的不解声中换好了各自的鞋子,良才把
红荷包重新自口袋里翻出。
红荷包自然垂落在腰间,与良黑色调的衣服并不算很
搭。
良爷这么把荷包挎在身上啊,这个应该是放在衣服里
的,露在外面一点都不搭,满穗暗暗撇嘴。
对了,还有自己的礼物。满穗走上前来,揪住了良的
胳膊。
“良爷,莫不是忘掉了什么?”
翠儿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向满穗与良,这似乎是她
所不知道的事情。
红儿抱过翠儿的胳膊,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将此处
场地留给俩人。
“是礼物吗?”
“良爷记性真好。”满穗恭维了一句,语气却并没太多
恭维的味道,良听得出来。
“那,良爷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今天起床到现在,还没闲下来准备,所以还没有弄
出来。”
“那良爷是想给我做个什么呢?”
“晚上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回去吧。”良没有回答满穗
到底是什么,向红儿她们招了招手,准备回去客栈了。
吃饭前,鸢拉着良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晚饭,鸢并未和他们一起吃。
一阵水足饭饱,今天倒是不用洗浴,天气很是凉爽。
天也彻底黑下来了。
良爷怎么还不把礼物给我?满穗坐在自己床上,腿无
意识的前后摆动。
满穗又想到吃饭前良和鸢的悄悄话,心绪不宁。
等了一会儿,满穗再也等不下去了。
砰砰砰。
满穗又一次敲击墙面。
可迟迟不见良的回应,她的房门前也没传来良的问
话。
一股莫明的滋味席卷满穗的眉梢,微微压弯些许。这
股滋味从眉头直顺而下,进入心头,酸涩感慢慢迸发。
满穗进入了良的房间,她实在是有些好奇。
房间空无一人,良的床铺上平铺着被子。
满穗一屁股坐在良的床上,她今天倒是要看看良什么
时候回来,是一个人回来还是两个人回来。
这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饭前,良与鸢的独处。
心绪更乱了。
又坐了一会儿,满穗到是有些累了。
躺在床上,今天玩乐了一天,确实该累了,但良爷人
怎么不见了,他到底去哪儿了?满穗心想。
想着想着,似是良残余的气息让满穗心安,满穗渐渐
阖上眼睛,呼吸也渐渐轻微。
良现在确实和鸢在一起。
他们此时正在火热的准备着满穗的礼物。
他今天在饭前专门拜托了鸢,让鸢帮忙买了红薯,顺
便请教了红薯的做法。
如今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灶里的火光映着良激动的面庞,再过一会儿,就可以
将红薯取出来送于满穗吃了。
良将两个红薯放在托盘上,其余红薯送给了鸢,托她
拿去给红儿、翠儿吃。
良拿着托盘小心翼翼地上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途径自己房间时,良发现自己房门并未关闭,里面的
蜡烛居然也在啪嗒啪嗒的燃烧。
自己明明熄灭了蜡烛,关好了房门才是。良怀着一丝
疑惑,进入了自己房间。
随即明悟,被子里是蜷缩起的满穗。
她好似做了噩梦一般,双手环抱,身躯侧躺,整个人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依附在自己被子做的窝里,微微
发抖,或是呼吸?良分辨不清。
“喊不喊?”良自言自语。
将托盘放置桌面,良坐到了床边的小板凳上。
今天早上就是我睡在这,她坐在这,良笑了笑。
“到底喊不喊?”良又轻声问向自己。
满穗似乎是梦到了什么,身子一颤,良很确定,这不
是呼吸,而是颤抖。
满穗的脸蛋对着良,眉头微锁。
梦到了些许过往吗?良心中一紧,在他看来,满穗的
过去显然是很不幸福的。
“所以到底喊不喊?”良还在纠结。
一边是熟睡的满穗,一边是正在冷却的烤红薯。
良觉得这俩都挺重要的。
一个是托以性命的人,一个是迟来许久的礼物,好似
是礼物要轻一点。
要不明天再送?良俺想。
“良爷,想喊什么啊?”
一道细语打破了良的沉思。
一双眼眸对上了良的眼睛。
“礼物!”
满穗起身伸手,将被子裹成一团。
良拿过托盘呈上。
那是两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俩人并排坐着,手上都捧着不那么热的红薯。
良并没有去吃手中的红薯,他想着,万一满穗吃不
够,他还可以把自己的分一半给她。
满穗没去管良,她眼眶微酸,想不到她还是等来了良
的礼物。
明明她都已经抱着良不会送她礼物的想法入睡了。
明明她都以为良去和鸢干什么去了。
可良依旧没心没肺的拿着烤红薯出现了,都不知道提
前说一下,一点都不坦诚!
这红薯真好吃。
和爹爹买的一样。
满穗眼眶红润。
满穗低着头,良看不出。
这礼物还不赖。
和自己缝的一样。
满穗大口大口的吃着,好在良让放了一会,不那么
烫。
良看着满穗,她倒是像一只小花猫,煞是可爱。
“慢点吃,不够我还有。”
良的手又忍不住了,终于抚上了满穗的头。
满穗愣了愣,没理良,自顾自的吃着。
今天就不和良爷计较了。
良看着满穗,满穗吃着红薯。
这一幕好似定格了一样。
良越看满穗,越觉可人。
此情此景,倒是一番难得的美人画卷。
最后,俩个红薯都被满穗吃掉了。
“良爷去我房间睡吧,我去洗洗。”
满穗不想让良看到自己红润的眼眶,打发良去了自己
房间休息。
良不解,满穗走好也并未去她房间。
睡梦中,良被满穗踢醒,赶出了他自己的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良只好就着清香的,属于满穗的被
子而眠。
满穗裹紧了良的被子,这股味道倒是让她很好入眠。
躺在满穗床上,良也很快睡着,这很让他安心。
良在睡前想着。
此般甚好。
若往后如此,多些时日倒也不错。

第五章

又是一天清晨,红儿做好了早食,支翠儿去喊良和满穗
起来。
看着从良房间出来的满穗,翠儿张了张口,像是想到了
些什么,又闭上了。
“翠儿,又来喊我们吃早食吗?”满穗主动给了台阶。
“是哩,良爷那边饿就不去嘞,穗姐姐去喊吧。”翠儿抛
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窗外又是叽叽喳喳。
一阵又一阵清风抚弄着窗纸,鼓鼓囊囊的,和满穗的脸
蛋一样,圆圆润润的。
良爷怎么还不起来?
“还说没有跟着闯王睡了九年,就昨天早起了一次,良
爷真是的。”满穗撑着脸蛋,自言自语。
满穗推了推良,叫良起床。
俩人一起下了楼,来到饭桌之上。
鸢三人早已等候许久。
“穗姐姐,怎么这么久啊?”
“是哩,是哩,翠儿都回来一会嘞。”
饭桌上欢声笑语,四人很快就吃完了这顿饭。
翠儿提议今日再出去玩玩。红儿附和,她也觉得该出去
逛逛才好。
但这里毕竟是客栈,需要人留店候着客人,虽说有小二
帮着,但红儿、翠儿和鸢总要有一方留着的。
于是,今日便是鸢领着满穗和良出门。
走在熙攘地街道上,良跟在俩人后方,鸢挽着满穗的胳
膊在前面走着。
看着一路打着招呼的鸢,良只觉得鸢的人缘甚好。
“鸢姐姐,我们今天去哪儿呢?”
“去给良扯一身新布,做一套新衣服。”
满穗看了看良一身朴素的黑衣,不是很新,也不算很旧。
“良爷,行李是不是丢洛水边上了?”
“好像还有一只马儿!”
良点点头,他想起来了。
“那良爷为什么记得那箱金银珠宝?”
良苦笑。
他被酒水所伤,竟如此忘事,自今日始,戒酒!
俩人驾着良来到一家布店。
这家布店似乎新开,门庭崭新,门槛不染一丝尘土。
掌柜是一名少妇。
肤若凝脂,一如羊脂白玉。
腰如约素,一如早春垂叶。
面似羞花,一如渌波朝霞。
体犹落雁,一如回雪蔽月。
动恰凤翥,一如惊鸿游龙。
静恍竹兰,一如春松秋菊。
唇仿朱霞,一如樱娇桃灼。
小巧可人,真是一位极好的娇嫩女人。
少妇很热情地招呼着三人。
“两位姑娘,是要给这位郎君挑上几匹新布吗?”
她的声音很像一种鸟儿,良心想。
“给他来一匹黑色的,再量量尺寸。”
鸢觉得这个少妇有很熟悉的感觉,但想不出来哪里熟悉。
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向少妇道。
满穗倒是没觉得相像,向少妇小声几语后,自顾自的翻
起了一旁的布料。
少妇真的很漂亮,是良很少见过的类型。
少妇和满穗差不多高,却比满穗大上不少。肌肤也十分
白嫩,一颦一簇之间更显她的娇嫩,大小姐出生的鸢似乎也
比不过她。
发丝如瀑,乌黑亮丽,眼眸也是和满穗一样的天蓝渐浅,
就好似雨过天晴,乌云隐匿一般。仔细看去,还是略有一丝
浅灰。
“这位郎君,小女子脸上是有什么异物吗?”量着尺寸
的少妇被良的目光扫的略羞,弱弱地问道。
少妇打量着良,此人倒是与夫君有些相像,连毫无侵略
性的打量异性都一模一样,该说是有缘吗?
“啊,你脸上很干净。”良想摆手,却摆不动,他的手正
被少妇举着,一时不好摆动。
少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怎么此人直白的和自己夫君一
样,太愚笨了。
满穗被少妇可怜的光搞得有点不明不白,翻弄布匹的速
度更快了,她不知道良和这位少妇说了什么,她想快一点找
好布匹后加入对话。
少妇最后量好了尺寸,去了后房裁剪缝制。
满穗终于找好了布匹,拿去后房给了少妇。
后房有一个男人侧坐着,迎合着少妇,一起摆弄着送来
的布匹。
满穗没有多看,放下抱着的一团布料便出去了。
男人忙着忙着站了起来,腰侧晃动着一抹红色,那是一
个红色的荷包。
“夫君,来了一个客人,尺寸居然和你一模一样。”少妇
对着男人打趣道。
男人耸耸肩,闻言并无波动,倒是询问起少妇:“怎么又
自己去给客人量尺寸,下人呢?”
“哎呀,吃醋啦?下人被我打发买吃食去了,所以才亲
自量的,”少妇锤了锤男人的肩膀,又打趣,“不然,喊你去
量?”
“我不会。”男人寡言少语,他知道,说的越多,越容易
陷入自己娘子的陷阱。
俩人你侬我侬地做好了衣服,一共俩套,一套黑色、一
套浅蓝带灰。
送出衣服的到不是少妇了,可能是累了,她将男人的荷
包取下,言道:“荷包先替夫君保管一下哦。这算是我们的定
情信物了,别被衣服蹭掉了。”
“这是你们要的衣服,需要试试吗?”男人指了指一旁
的小房间,那里可以更换衣物。
良看向两套衣物,一时不知该换哪一套好。
男人看出良的犹豫,将自己更喜欢的那件向前递了递。
那是浅蓝带灰的那件,浅蓝蓝如天边,在良胸前好似一
望无际,浅灰色的裤子直挺挺的,矗立在大地上,这配色立
意倒是很好。
这是一种海纳百川的配色,浅蓝上接天空、浅灰下衔大
地,这是否是寓意着,穿着其人是这天地间一顶一的男子?
男人心想,自己似乎经常见到这种颜色。
是了,是自己娘子的眼眸,这衣物的配色和自己娘子眼
眸配色一般无二。
这是一种较为朴实的配色,良心想。终于,良将灰蓝和
黑色的衣物都换了一遍,这衣服算买完了。
告别了男人后,良带着满穗和鸢往回走。
屋内的少妇走了出来,挽着男人,娇声道:“夫君,这扬
州待的腻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男人一把搂住少妇,点点头:“这位客人不止尺寸和我一
样,嘴巴上的疤痕也是一样。”
俩人等下人回来后,吩咐一番,相拥着跨出了店门。
俩人离开的布店早已不在崭新,门庭渐旧,门槛染上丝
丝尘土。
“我怎么觉得这一步跨越了很远?”少妇看向男人。
男人摸了摸少妇的头,她又在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俩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他们的目的又是何方呢?
“良,喜欢这套衣服吗?”鸢提着那套黑色的。
“良爷,喜欢这套吗?”满穗提着那套灰蓝的。
在一路的询问下,良回到了客栈。
红儿、翠儿正唱着皮影戏,是武松打虎。
良和满穗被安置在一边,鸢去柜台了,她是不需要站柜
的,但她喜欢这种感觉。
红儿、翠儿卖力的表演着,一旁的食客也卖力的喝彩着,
良和满穗也恰时的鼓掌。
一阵忙碌后,五人再次围着饭桌,吃着晚饭。
“良爷,买了新衣服哩!”红儿给妹妹夹了一块块肉片,
看向良爷道。
“鸢姐姐,鸢姐姐,饿也想要新衣服。”翠儿把碗里的东
西胡乱往嘴里塞着,边吃还边囔囔道。
饭毕,鸢守在客栈里。
打发走他们出门,算是如了翠儿的意愿。
“好诶!买新衣服嘞!”翠儿活泼极了,拉着姐姐蹦蹦跳
跳的。
红儿也乐呵呵的,鸢临走前给她了几两银子,可以扯上
两匹布了,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两件新衣服了。
布店应该还没关门,红儿没有和妹妹一起跃动,心中略
有担忧。
一路乐乐呵呵的,良和满穗倒是稳重些许,慢慢跟俩人
身后。
“呼……还好扬州的布店都开的很晚,不然要白跑一
趟。”红儿敲着翠儿的头,长舒一口气。
又是一番折腾,早上的少妇和男人却是不见了,只余店
小二招待他们,衣服也得明日午时才能取到了。
红儿取的是一匹红布,翠儿自然是一匹绿布。
其实翠儿本想拿红布的,她姐姐不让,说她还是翠绿翠
绿的好看。
其实两姐妹现在差不了多少,衣服也是时不时互相换着
穿个新鲜,一套也就是两套了。
顺着熙攘的人群,四人走在街道上。
“良爷,你们来的那晚运气很好哩,有烟火看,真好,
饿也想和你们一起看嘞。”翠儿拉着姐姐走着,小腿不停,小
嘴不停,一直碎碎念着。
红儿也眼含期待,笑咪咪地听着妹妹讲话。
良也感慨:“对啊,运气真好,烟花很美呢。”
良不只感慨,还瞄了瞄满穗,发现她也盯着自己。
烟花下的满穗如有神助,就和当时洛水上的满穗一样,
朦胧似神,可他终究不是曹子建。
嗯,良知道曹植,他父亲经常拿他和曹植比较,望子成
龙心切,算是他父亲给他留了一手。
入夜,良终于躺在了自己床上。
砰砰砰。
又传来了敲击声。
良已经习惯了,反手敲击几下,不再理会。
任凭满穗敲击几多,良自不动如山,进入梦乡。
梦里,小过了几年。
良娶妻生子,和妻子过的十分美满。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他们来到扬州,买下了一家略旧的布店。
他们待了几多天,引来了一位又一位客人。
这天,小二被打发走买吃食去了,妻子接待了买布的客
人。
他们一起做了俩套衣服,其中一套浅灰浅蓝,良很喜欢。
他们也都觉得这位客人十分熟悉。
这三位客人走后,妻子带着良离开了扬州.
他们的旅途还在进行,下一目的地又是哪儿呢?
天已微亮,梦不再续。
满穗已经坐置床边,撑着脑袋看着良。
又是一副值得定格的画卷。

第六章

“今日,客栈交由小二打理,我们一起去逛逛吧。”鸢吃
着早食,做好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几人都没有异议,红儿、翠儿倒是巴不得天天出门玩儿,
良则是完全顺着满穗,满穗说好,良也会附和。
早晨的扬州城倒是没有多少嘈杂,虽说路边也有卖早食
的小摊,但这叫卖声参差错落,算不得嘈杂。
五人都未曾在早食摊面前久留,即使香味四溢,像一只
只无形的小手勾搭着众人的鼻子,也无人动容。
几人都已吃过早食了,即使再香,也不会再吃了,避免
浪费,这是对食物最基本的尊重。
误要吃的太饱,这也是智慧的积累。
“今日,良爷想做些什么呢?”满穗戳了戳良,和四人
一起漫步街头。
“扬州城我也不熟,鸢有什么好去处吗?”良看了看鸢,
企图让鸢带路游玩,他真的不熟悉扬州城。
“那我们去瘦西湖赏赏景吧。”鸢思索一二,向众人道。
良今日穿的是新衣服,是满穗选的那套。
一作浅灰的束带系于腰上,与满穗系在腰上的白色丝带
遥遥相呼应,上浅蓝、下浅灰,腰间还悬挂着满穗送的红荷
包,这个红荷包略有扎眼了,与衣服的色调并不太搭。
“良爷,怎么今天想着挂上荷包了?”
“这不是新衣服嘛,我就想试试看了。”
“不是很搭哦,荷包是大红色的,良爷应该放在内衬里
才好。”
鸢打量了几许,也搭话道:“良,穗儿可比你聪明许多,
就该多听听穗儿的话才好。”
良被俩人说的有些不自在,将荷包解下收进了内衬,胸
口似乎暖了许多。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反驳道:“我才没有不听她的话。”
话有点绕口,良说的却很顺利,似是衷心之言。
红儿、翠儿在出门前专门换了衣服,她们的新衣服还在
布店里没拿,此时穿的是互相最新的一件花衣服。
说是花衣服,也就是红色与翠绿的底色,上缀些许绿叶
与红花罢了。
俩人同行,倒是一副很好的翠叶红花卷,翠儿衬着红儿,
红儿映着翠儿,真不愧是一对姐妹。
一行人来到瘦西湖,清风拂面,一阵芬芳袭来。
湖畔盛开着一朵朵鲜花,颜色艳丽。
良不知品种,也不想问,他只知道这些花儿很香、很好
看。
一丛鸢尾花热烈地盛开着,良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来到
花丛边。他觉得这股紫色很有韵味,
其余四人被良吸引,都围了过来。
“姐姐,你看,是鸢尾花诶!”翠儿蹲下身子,摆弄着鸢
尾花道。
“翠儿小心些,别弄伤了花儿嘞。”
鸢倒是顺手折了一枝,别在发梢,便拉起翠儿道:“翠儿,
姐姐怎么教你的,蹲下时要注意衣襟,不要沾染上泥土了。”
又看了看红儿,解释道:“有花须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
折枝。这是古人的智慧啊。”
红儿一时愣住,只觉鸢说的很有道理,还未说些什么,
翠儿的小手便伸向了花儿们。
翠儿闻言便折下两支。
“姐姐,给你一朵哩。”
“好……好的,来,饿给翠儿扎上。”
红儿拉过翠儿还想摘花的手,给翠儿扎上了较大的那朵
鸢尾花。
“穗姐姐还没有嘞。”翠儿小声解释。
“穗姐姐要是想要,良爷会摘的。”
“嗷。”
红儿、翠儿退回鸢的身后,将花丛让给了满穗和良。
满穗对鸢尾花似乎不感兴趣,满穗不觉得紫色很有韵味。
看着不折花的满穗,鸢又拍了拍手,吸引着四人的视线,
领着他们前往湖边。
瘦西湖很大,看着波光粼粼,鸟儿高飞,鱼儿低潜。
五人来到湖中桥上,这是一座名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鸢又吟了一句诗,
惹得良脑袋突突。
先是什么折折折的,良没有理会,大抵意思他是知道的。
现在又是什么二十四座桥,又是什么玉人吹箫的,良很是迷
糊。
“良爷,这是唐代杜牧的一首诗,用来歌颂我们脚下这
座桥的。”
“那这也只有一座桥啊?还有二十三座呢?”
良很疑惑,但其余四女都是扶额。
良还是很好奇后半句的玉人吹箫,但他忍住了没问。
多问多错,少问少错。
一众人走在二十四桥上,桥上人很多,来来往往,前方
似乎有一堆人围着什么,人缝里传来几丝玉箫声。
良护着满穗挤了挤人群,让满穗也能很好的看向人群内
部。
那是一位高挑的女子,一袭青衣,一匹黑瀑,一双玉手。
一只长箫。
清风飘飘、青衣缥缥、晴空漂漂,一阵优美的音乐游荡
在众人耳蜗,沁入心脾。
“吹的真好。”良感慨。
“嗯。”满穗也觉好听,点点头道。
一曲很快结束,女子向众人欠身示意不再吹奏,众人也
就各自散开了。
鸢倒是领着红儿、翠儿上前搭话:“濟雨,隔着老远我就
听到你吹曲了,这技艺怕是又有长进了。”
名为濟雨的姑娘微微摇头,摆摆手道:“鸢姐姐哪里的话,
哪有那么容易增长技艺啊。”
“这几位是?”她看向鸢身后的几人。
“良。”良的自我介绍很简单,萍水相逢,他并不太想和
其他人产生纠葛。
满穗在良身侧,摇了摇手:“我叫穗,谷穗的穗,姐姐可
以喊我穗儿的。”
“我叫林濟雨,穗儿喊林姐姐便好。”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人,林濟雨心想。
队伍越发庞大了,从五人增至六人,一群人下了二十四
桥,来到一旁的亭子坐落。
这个亭子只有一个进口,众人落座,良和满穗坐在最里
面,也最靠近湖水。
众人讲着一些琐事。
满穗背靠栏杆,瘦西湖的水景托着她,落叶落花飞旋,
丝丝发丝也飘荡着,引得她用手抚弄着。
顺着天光,满穗将发丝别过耳后,更显知性。
看着眼前的人、瘦西湖的景,良想到了鸢之前吟的两句
诗,他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看着一眼自己一眼瘦西湖的良,满穗轻笑,她移至良的
身边,嘴巴贴近良的耳朵细声道:“良爷,怎么老是盯着我
看?”
良稍稍移开脑袋,耳语这番举动太过热火了,吹的他耳
朵有些发痒。
为了回敬满穗,良也凑到她耳边,吹了几下,悄悄道:
“这不是西湖嘛,我在想以前听过的一首诗歌,但怎么都想
不起来了。”
他有一丝关于美人和西湖的记忆,但怎么也抓不住。
西湖?满穗忍住嘴角的笑意,这儿可不是西湖,真是笨
蛋良爷。
良思索着,时不时与满穗互相耳语几句,只是满穗的笑
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嘴角一直上扬着。
林濟雨则是拉着鸢她们聊着,时不时看向近乎贴在一起
的良与满穗。
她们的话题其实就是良和满穗。
“鸢,这就是救你的恩人?”
“嗯,帅吧?”
“有些俊朗,但总觉多了一丝愚钝。”
“是哩是哩,饿也觉得良爷笨笨的。”
“翠儿,不许这样说良爷。”
林濟雨皱皱眉,她觉得良身边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点以
他为中心了。
“他和穗儿是怎么回事?”
“爱恨情仇吧,不去管他,我只在适合的时候推上一手。”
翠儿基本上不说话,只是往嘴巴里塞着吃食,时不时还
给姐姐喂上几口,这些吃食是林濟雨备好的。
满穗有些乏了,手臂搭在栏杆上,微微后靠,很是柔弱,
她拉了拉良的衣服,示意良附耳过去。
良很听话。
“良爷心中所想的诗词,是不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
浓抹总相宜啊?”
良恍然大悟。
是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难怪他看着
瘦西湖和满穗总觉熟悉,原来如此。
良还是知道的,西施是四大美女之一,他不自觉的拿满
穗作比较,满穗脸上从来都不施粉黛,倒是没见过淡妆浓抹
的她是何姿色。
但想来,满穗是没有西施好看的,西施可是四大美女,
她怎么可能比得上传说中的美人呢?
满穗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问道:“我孰与古时西施
美?”
良听不太懂,看向慵懒的穗道:“什么意思?”
“良爷,我是说,我和西施谁更好看?”
“西施吧,我知道西施是四大美女之一。”
满穗没好气的瞥了良一眼,看向一边的瘦西湖。
这几句倒是没有悄悄话,一旁偷听的鸢直翻白眼,连手
指都紧握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四名女子纷纷扶额。
鸢和林濟雨牵着互相的手,彼此紧握着,心绪被良平淡
的话语激起波动。
红儿和翠儿则很向往地看着良和满穗,她们也是春心萌
动的年纪,也很向往情情爱爱。
一阵沉默。
林濟雨主动搭话,她想再给他们吹奏一曲。
其余人都听着乐曲,欣赏着湖中景色,满穗也不例外。
良并没有心思欣赏乐曲,他看着瘦西湖旁不再言语的满
穗,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良爷,我再问一遍,我和西施谁更好看?”
良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倒是思索了一会儿,才言:“你很
好看,我没见过西施,不好比较。”
“那一定要说个所以然呢?我和西施谁更好看?”
“你更好看。”
“良爷莫不是在骗我?”
“没有,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那……良爷说说看,我哪里好看?”
“眼睛好看。”
“眼睛哪儿好看?”
满穗问一句,良答一句,气氛渐渐有了些许暖意,即使
是初春,鸢几人也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眼睛哪儿都好看。”
“到底哪儿好看?说清楚哦,良爷。”
良回答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睛开始瞟向出口。
鸢似是有所感应,提前一步坐到了亭子出口处,拉着林
濟雨一左一右的坐在边上。
良微微躬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跑不出去,出口挡着两
门神。
沉思一会,良在心中打好了稿子,这次一定要让满穗满
意,这样她才不会继续细问下去。
不然,真的要在这个亭子待到天荒地老了。
“哪儿都好看,从你的发梢到眉宇、从你的头顶到脚心、
从你的指尖到手腕、不论是从哪儿到哪儿,只要是我的眼睛,
只要是我看向你,就都是好看的;早起时床边守着我的你好
看、吃饭时给我夹菜的你好看、逛街时走在我身侧的你好看、
玩乐时陪在我身边的你好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在我身
边的满穗,就都是好看的。”
“良爷怎么在说些鬼话?和兴爷好像。”翠儿嘀咕。
红儿连忙捂住妹妹的嘴巴,小声嗔怪道:“翠儿,别出声
嘞。莫要影响良爷发挥哩。”
难得听到良说这么长的话,满穗忍俊不禁道:“良爷,莫
不是被兴爷附身了?”
良好像是把今天的话都说完了似的,嘴巴紧闭,不漏一
丝缝隙。
众人吹着湖风,分为两派。
一派是良和满穗,良不说话,满穗一直缠着良打趣。
一派是鸢为首的女子,她们小声交谈着,眼睛却是不离
良和满穗。
“对了,良爷。”
良抬头看向满穗,好奇她接下来的话语。
“瘦西湖,不是西湖哦。”
良思索着满穗话里的意思,一时想不明白,不都是西湖
吗?
不过,瘦西湖不是西湖,满穗也不是西施。
果然还是西施好一点,至少不会像满穗这样让他羞愧。
是羞愧吗?良其实也不明白。
“回去吧,回去吧。”鸢看他们不会再有进展,和林濟雨
道别,准备领着他们回客栈了。
“穗儿,” 林濟雨把满穗拉到一边,不知是想到了过往
还是怎的,叮嘱起了满穗,“穗儿,你可知与亲近之人应当如
相处?”
满穗听出了林濟雨话语中的关切,点点头:“奶奶曾说过
的,不可说气话,不可说谎话,不可不说话。”
林濟雨点点头,很是认可,想了想鸢说过的爱恨情仇,
又道:“年轻时不该背负国仇家恨,而应该扛起草长莺飞和清
风明月。”
林濟雨也觉得突然说这种话有些莫名其妙,笑了笑,让
满穗别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是说胡话了。
看着离去的五人,林濟雨又吹起了箫,一阵阵玉箫声飞
入风中。
融入风声的却还有一句。
“愿自此烟雨落金城,一人撑伞两人行。叹人间男女难
成知己,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七章

又是新的一天。
今早良醒来,没有看见满穗。
来到满穗门口,推不开房门。
她是怎么推开我的门的?良心中诧异,几天醒来满穗都
在他的床边,搞的他都以为鸢的客栈没有门栓了。
“良爷,站在我门口是想干什么啊?”
门开了,满穗也起的早,今天比良晚了一些,兴许是昨
天累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良,满穗推了推他:“良爷,别这样杵在
门口,扮门神也要两个人一起扮才好。”
“我只是……今天起来没看见你,才过来看看你而已。”
良吐露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哦?良爷是说早上起来没看见我,所以才过来想看看
我吗?”满穗重复地念了一遍良的话语,似是默念、似是疑
惑。
“嗯,毕竟前几天我睡醒的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已
经有些习惯了。”
“那良爷的意思是,每天起床,想看见的都是我吗?”
良不说话了。
将良拉进了房间,满穗小声道:“良爷,有一个问题,不
知道良爷有没有考虑好。”
“什么问题?”满穗突如其来的话让良摸不着头脑。
“良爷还记不记得,我问良爷喜欢穗还是满穗?”
“嗯?我不是说我喜欢满穗吗?”
“我知道良爷喜欢满穗。我是说,良爷有没有想过,鸢
姐姐、翠儿她们都喊我穗儿、穗姐姐的,良爷要是还一直喊
满穗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良想起了这几天喊满穗名字的情形。
好在每次他喊出满穗时,不是小声耳语,就是旁无他人,
不然又要给满穗增添解释的烦恼了。
“那我以后喊你什么?”良问道。
“穗儿吧,和鸢姐姐一样喊就行。还是说,良爷有什么
想要的喊法吗?”满穗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又歪歪头。
小崽子。良心中默念,脑袋倒是一直点,道:“依你,
就……穗儿吧。”
满穗又调笑了几句后,便拉着良下楼吃饭了。
今天的翠儿倒是没上楼喊他们下去,她觉得喊与不喊都
一样。喊了倒显的尴尬,她怕又撞见良和满穗在一个房间,
到时候说漏嘴了,又要被满穗欺负。
“姐姐,你说,穗姐姐和良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饿……饿怎么知道嘞。”
“不过要饿来说,饿觉得,穗姐姐应该对良爷是有意思
的。”
“姐姐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呀,穗姐姐现在应是一十有八了,还未嫁人。这
几天都一起很亲密,早上还从一个房间里出来……”
红儿声音越说越小,惹的翠儿连忙回头后望。
“姐姐,吓到饿嘞。饿还以为穗姐姐来了哩。”
“哎呀,饿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啦,饿现在也还未婚
配哩,不知道未来郎君是何等男子……”
红儿陷入了自己的遐想中,她觉得,至少也得是良爷那
样的好男子才行。
翠儿扶额,姐姐果然该嫁出去了,这几年一直怀春。她
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的,当初爹娘选择把自己和姐姐卖掉
时,她就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的了。
不过良爷倒是不错,相处的很舒服,像爹爹一样。翠儿
对良的感觉其实并无太多男女之间的爱慕,更多是像对长辈
一样的情感。
翠儿她们在厨房端菜,鸢、满穗和良等了许久。
端的有点慢,良乘此向满穗问出之前的疑惑:“穗……穗
儿,你每天早上,是怎么打开我门栓的啊?”
“良爷,自己猜。”满穗不想搭理良,一双眸子却通向厨
房。
“总不能是我每天都没关门吧?”良自我怀疑。
“说不定就是咯,良爷今晚可要好好栓上门栓。”满穗面
色一喜,缘是翠儿、红儿端着盘子过来了。
一阵猛吃吃吃吃,水足饭饱。
红儿、翠儿去拿新衣了,她们陪着满穗玩了几天,也该
在客栈演演皮影戏了。
鸢今日也不想出门,像是昨日疲乏了,没什么精神。
“穗儿,你自己领着良出门转转吧,扬州城还是很多好
去处的,要不要我安排个小二带你们转转?”
“不用了,鸢姐姐。我和良爷随便走走就行。”满穗拉着
良就往外走,踏出门时回头道,“对了,扬州城有没有比较高
的地方?”
“哎!”鸢低头想了想,抬头用右手比出一个“1”,像是
有了好主意,“我们昨日待过的二十四桥,往南边走走就有观
音山,上面还有一个寺庙呢,现在倒是成了人们闲逛、眺远
的地方。”
又一次来到二十四桥,良不由得想起了剩下二十三座,
昨天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压下来自己的好奇。今天只有
满穗和他,那他可要好好问上一问了。
“满穗,我昨天不是问二十四桥为什么叫二十四桥吗?”
“嗯。”
“你们昨天都没回答我,今天我还是很好奇。”
“嗯。”
“所以剩下的二十三座去哪儿了?”
满穗敷衍一阵,还是敌不过良的求知欲,答道:“这座桥
叫二十四桥,不是第二十四座桥。”
“啊?”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所以,没有剩下
的二十三座?”
“对,没有哦。”
一路晃过二十四桥,林濟雨今天倒是没有在桥上吹奏,
良其实还是蛮喜欢听的。
来到观音禅寺下,良不禁感慨,这寺庙不愧是寺庙,很
风光,黄色为主调,看起来很富丽堂皇?
俩人行至寺庙门前,上书观音寺三字。
字写的很有劲,笔锋想刀子一样,良心想。
看着良不时点头,视线也一直在牌匾上,满穗轻笑:“嘿
嘿……良爷莫不是觉得这几个字很好?”
“嗯,我觉得这几个字很锋利、很有力量。”
“良爷是想说苍劲有力、笔锋峻利这样的词语吗?”
什么力?什么比?
良点点头:“对,就是苍劲有力、比风俊丽。”
满穗笑笑,拉着良进了禅寺。
这个禅寺面积很大,至少良看起来觉得很大,但他带着
满穗只是走了一炷香时间,便又回到了门口。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是否要去厅内上炷香、祈祈福?”
守在门口的僧人看到俩人,开口道。
想到自己无边的罪业,良看向满穗,心中略抖。自己是
该为自己祈祈福了,再不济给她祈下福也是好的。
一炷高香,良在满穗异样的目光中选了高香。
“善哉!善哉!”僧人感慨。
用良的话来说,上香难道不是越大越贵越有效果吗?
点燃了半米长的高香,良将其插入香炉中,是一个更大
的香炉。
用僧人的话来说,这个香炉一般不用,只给那些有福有
缘之人使用。
显然自己和满穗就是那有福有缘之人,良一脸笑容的从
红荷包里递过五两银子。
银子离手,良手中空余红色荷包。
红色荷包……五两银子……
“良爷……良爷……良爷……”
满穗拉住手臂摇晃了许久,良才悠悠转醒。
看着失态许久的良,僧人捂住口袋的银子,问道:“阿弥
陀佛,施主可是陷入魔障了?不妨入内让住持一观,若要心
魔丛生,也好给施主开开光、施施咒。”
“没事,不必劳烦大师了。我们走,满穗。”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既然是两两相伴,不如求一
求观音吧?”僧人看香客要走,照例推销自己寺庙的特色。
“求观音干甚?”良停下脚步,好奇道。
僧人挤眉弄眼,指了指大门:“我们这是观音寺,求观音
可灵了。”
“可是,我不是上完香了吗?为什么还要求观音?求什
么啊?”良不解。
“来都来了,施主就不要推脱了。”僧人摇头否定良,伸
手侧向偏殿。
偏殿内又是一名僧人,更显老一点,皱纹略深,皮肤略
暗。
来都来了,良最后还是准备听从僧人的话,毕竟来都来
了。
留下原地的满穗一阵青一阵白,猛地跺脚,不肯前进分
豪。
死木头死木头死木头死木头,没文化没文化没文化没文
化。
观音那是说求就求的?
满穗胸腔起伏,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穗,怎么还不过来啊?快来看,观音像倒是比地藏
王好看许多。”
良的声音传来,满穗听完,刚刚抚平的胸又一次鼓了起
来。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你就多看看,我不想看。”
“不想看没事,过来一起拜拜,不用看的。”
满穗差点翻翻过去,一点良心都没有,没心没肺的。
等待一会,良和僧人有些不自在,殿内的其他人也是催
促:“你们还拜不拜观音的?不拜让开让乡亲们拜啊,大家说
是不是?”
余下便是一阵阵赞赏声,良终究还是没拜成观音像。
“满穗?怎么不理我?”俩人出了寺门,良问向满穗。
“……”
“怎么了?”良语气平淡,再次问道。
“……”
“怎么了?”良语气波动,再次询问。
“没事。”
“明明就有事,你说啊,到底怎么了。”良有些焦急,他
搞不懂这小崽子又在闹哪样了。
良想了想,一把拽住满穗,四目相对。
满穗看了看往回走的人群,撇撇嘴:“良爷不是要拜观音
像吗?现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去拜啊。”
“我一个人拜不行,要拜一起拜。”良提了提满穗的衣袖,
即使是拉住满穗,他也不敢直接上手拉,毕竟大庭广众之下。
“良爷知道那是什么像吗?”
“知道啊,观音像啊。”
“良爷知道怎么还拉我去!”
满穗甩开良的手,跺跺跺跺脚。
良叉腰,摊手道:“拜观音像而已,有什么不能拜的吗?”
“良爷……良爷有看过拜观音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嗯?普通人?”
“嗯?”满穗皱眉疑问。
“啊!我知道了,都是成双成对的!那满穗更应该和我
一起去拜了,这说明我一个人拜是行不通的!”
这次轮到满穗沉默了。
“我们走!满穗,去拜观音像吧。”
又一次拉着满穗进了寺庙,良其实只是想给满穗祈祈福
罢了。
“阿弥陀佛,施主又来了?”还是那个僧人,笑容满面。
“嗯,来了。”良点点头。
僧人前头引路,边走边说:“是来拜送子观音的吧。刚好
现在人少了,把你娘子劝好了,只要心诚,观音便会送子的。”
“非也?兄台?”
“阿弥陀佛,施主何出狂语?”
满穗一旁捂嘴偷笑。
“这观音像不是祈福的吗?”良有点心慌慌。
“阿弥陀佛,对啊,祈福求子啊。”僧人理所当然。
良看向满穗,满穗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良爷,还要与我一起拜吗?”
良不语,僧人也退后几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还是说,良爷其实早就知道这是送子观音,专程拉着
我来拜的?”
冷汗已然流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良为自己辩解:“我不
是,我没有。”
“良爷,来都来了。我们便拜上一拜吧。”满穗眼睛咪咪,
良却不觉得是笑。
僧人见缝插针,他看好像又能进账香火了,立马上前搭
话:“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娘子都同意了,施主便不要推脱了。
来拜上一拜,菩萨会显灵送子的。”
良眉毛一横,眼角微挑,一双狭长如狼目的眼睛斜插过
去,可见杀气并不会随着进入寺庙而消散。
满穗也是瞟向僧人,目光柔顺,却总显诡异,眸子闪烁
着妖异的光芒,似一双猫瞳,这是千年得道的猫妖!
僧人被盯得有些肝胆俱颤,腿都打着摆子,他一直生活
在富饶的扬州城里,又何曾被这样的目光剐过?
一时只觉得被一对狼狈盯上,必须快跑!
僧人不敢再待,打上一句阿弥陀佛后便离开了偏殿,脚
步虚浮,一深一浅。
这下偏殿只有良和满穗了。
良面容复软,眼神复柔,方才看向满穗。
“只有我们俩了,良爷。”
“嗯。”
“还拜吗?”
“不拜了,不拜了。”
“那还站这儿干嘛,回吧。”
“师父,这俩人不对劲啊。”僧人在俩人离去后,找到住
持师父,吐露着今天的遭遇。
“少安,休得妄言,你犯戒律了。去,面壁自省一个时
辰。”住持闭着眼睛,细数着佛珠。
打发走了少安和尚后,住持这才起身看向俩人离去的方
向,轻轻呢喃。
“这位男施主杀气过重,眼里却只有一丝暴戾。”
“这位女施主心思太重,眼里却没有过多的心机。”
“想来,互相磨砺后,便是极好的一对。”
“咳咳,阿弥陀佛。”
“我就说不对劲吧,哼。”门后的少安和尚这才离去,留
下一语融入风中。
“良爷,我想看星星。”
“好,那便看星星。

第八章

良看着当空的春日,向满穗问道:“大白天的,去哪儿看
星星?”
“哪儿都行,我就是想看看。”
良琢磨一二,提议道:“那回观音寺?我看那儿地势还算
很高,等到晚上应该会有星星看。”
暖阳渐下,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满穗拉着良往回走。
“不看星星了吗?”
“回去拿衣服。”
“拿衣服干嘛?在寺庙过夜吗?”
“晚上冷……我怕良爷凉了。”
良心中一暖,她真好,居然还怕自己着凉,果然满穗的
心思要更细腻一点。
咿咿呀呀,砰砰啪啪。
这是唱戏声与锣鼓声。
红儿、翠儿又在忙碌了。
鸢一把拉过满穗,好奇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盯了鸢许久,没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满穗才言道:“找到
了,良爷拉着我要看星星。”
“看星星好啊,看星星好。不过他那脑袋,真的能想得
出看星星吗?”鸢点点头,又问道。
客栈门外还是一片光明,离天黑还要一个时辰多。
满穗指了指天边,摇摇头道:“鸢姐姐,能在白天说想看
星星的,除了良爷,还能有谁呢?”
“这倒也是。”鸢猛点脑袋,非常认同。
良没管悄悄话的俩人,回房拿了两件衣服,一件是他的,
另一件也是他的。
都是他前些天和满穗她们一起买的俩件,浅蓝的是圆领
长衫,黑色的是单层的长袄。
因为满穗说她没什么可以披在外面保暖的衣服,再套一
件的话又会闷,干脆就直接穿良的了。
“我要我的那套。”满穗指了指浅蓝带灰的那一件。
“这俩套不都是我的吗?”
“我是说我选的那套!”
“嗷。”
看着已经很是熟悉的庙门,良踏脚踏了进去。
是另一位僧人守在门口了,向俩人微微侧身,请进俩人,
关心道:“阿弥陀佛,俩位施主,时候不早了,是有什么东西
遗落了吗?”
“没有,我们来借宿一宿。”
“这样啊,请随小僧来。”
僧人领着俩人来到寺庙角落。
他看俩人亲密,便只安排了一间宿房,并出声提醒:“俩
位施主,寺里没什么规矩,只是不能做那男女之事,切忌切
忌。”
良点点头,他怎么可能和满穗行那男女之事?
看着良很自然的将衣物叠好,放至一旁的柜子上,随后
更是一屁股坐到床上,满穗出声道:“如果只有这一间房,良
爷就得和我一起睡了哦。”
良心中还在感慨这寺庙的环境,冷不丁的听到满穗的发
言,连忙解释:“没事,我再去要一间。”
“啊?只有这一间?”
“阿弥陀佛,施主,真的只有一间。”僧人点点头。
寺庙用来借宿的房间怎么可能会很多呢?僧人挠头,他
感觉自己突然长高了,有丈二那么高。
“所以,良爷还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满穗环抱手臂,坐在床沿上看着良。
“我睡地上吧。”
“嗯,还算良爷自觉。”
满穗点点头,很满意,又提议道:“我们可以看看落日余
晖,然后再一起看星星。”
明知良不会拒绝她,却还是再次重复道:“好不好?良
爷。”
“好。”
俩人一起来到寺庙一角,这个角落在北边一点,向南的
视角很空旷。
顺手拿了俩个小蒲团,摆放在一起,俩人随即坐下。
天上挂着的太阳似乎也玩累了,准备下山休息了。
当黄昏的余晖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淡淡的橙红色,卷
起的云儿也似乎沾染上些许羞红,云朵不会害羞,良心想。
两人并肩坐在蒲团上,眺望着远方那逐渐暗下来的天边,
有燕子飞来飞去。
“这鸟儿尾巴倒是有趣,像一把把剪刀一样。”
“良爷,这是燕子。”
“我知道,燕子嘛。”
“诶,满穗,快看那边,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个桃子。”
良直接转移话题,指着天边那片渐渐飞来的云朵,高声说道。
满穗微笑着回应:“良爷真聪明,那云儿确实很像一个桃
子。今年的桃花还没开呢,到时候开了,良爷陪我去看呗?”
“那可得等上小半旬了,桃花应是三月多才开吧。”
“良爷记这个怎么这么清楚?”
“额……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桃花而已啦,其他的都
不知道了,可能是以前看过?”
“这样啊。”
随着太阳沉寂下去,天空逐渐变得深邃而黑暗,刚刚羞
红的云朵似乎也和太阳一块回家了。
没有了云层,无边的星星也冒出头来,开始点缀在夜空
之上,像是无数颗珍珠洒落在黑色的绸缎上。
“良爷,那些星星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满穗望着星
空,眼中闪烁着好奇。
良轻轻摇头,好笑似的说道:“应该不会吧,那些星星天
天挂在夜空上,也没见它们移过位置、眨过眼睛。想来不是
活物,是看不到我们的。”
一阵沉默、一阵清风。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丝凉意,却也带来了夜晚的些许宁
静与几多安逸。
两人相视一笑。
“良爷,笑什么呢?”
“我觉得这样很好,很舒心。没有任何忧虑,不需要去
想太多、也不需要去想什么时候被你收走性命、也不需要去
想如何去为自己赎罪。是我贪心了,但这样,我真的很喜欢。”
仿佛能够感受到良心中的一丝迷茫、一丝温暖,满穗很
默契的没有在和他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很安静。”良轻声说道,眼神里似
有满足。
满穗也点了点头,轻轻地扯了扯良的衣袖:“良爷,有点
冷。”
良回房,把衣服拿了出来。
俩人都披着良的衣服,隐约中融为一体。
“良爷,看啊。好漂亮的星星。”
“是啊,好亮的星星。”
“良爷!真是的!我说!星星好漂亮!”
“我觉得还好,就只是亮闪闪的,哪里好看了?”
“不理良爷了,真不会说话!”
“我错了。”
良已经完全拿捏满穗了!
他觉得,只要满穗口中出现不字,他就是错了,错就对
了,这是他从这段时间得出的宝贵经验,不会错的。
就这样,他们静静地坐在蒲团之上,本来还算贴的很靠
近,但现在却是离了半个身位。
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美好,夜越深、人越静、星光越
璀璨。
夜色如水,静谧而深邃。
在远离喧嚣的观音寺边缘,一片开阔的草地之上,两位
年轻的身影并肩而坐,抬头仰望着那繁星点点的夜空。
“良爷快看,那颗最亮的星星,是不是在闪烁着光芒?”
满穗轻声细语,手指指向夜空中最耀眼的一颗星。
良微微侧头,眼眸中映着星星的倒影,他轻轻一笑,声
音坚定:“没啊,满穗眼睛是不是进灰了,我给你吹吹?那么
远的星星,怎么可能闪闪闪的。”
又一阵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带着更多的凉意袭来,
却也吹不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当然,是满穗单方面的尴尬气氛。
他们继续凝视着星空,仿佛能从那无尽的宇宙中感受到
什么。
“满穗,这些星星,它们会不会也有着自己的故事?我
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良
突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
“奶奶也说过,人死后会到天上变成星星,想来应是真
的吧。”满穗顺着良的话往下说。
他此时到不像大人了,满穗心想。
轻叹一声,满穗缓缓道:“或许吧,星星满天都是,他们
默默地守望着我们,却又遥不可及。我奶奶应也是上面的一
颗吧,说不定此时正在和我眨眼睛呢。”
良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回忆与苦楚,他伸出右
手向天空,到底哪一颗星星是他的父亲呢?
良不得而知,但似乎星星们知道。
良目光开始模糊,他似乎看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一
闪一闪的,好像是在特意提醒他。
是你吗?父亲?
不要走!父亲!
我错了!父亲。
我错了。
良内心剧烈挣扎着,他知道,他父亲已经逝去,除了给
他留了一手,别无他物。
良后悔和父亲吵、良后悔没有和父亲和解。他从未曾想
过,那是最后一次和父亲吵架;他从未想过,他甚至连和父
亲和解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星星闪的更亮了,良觉得。
良伸出的手虚握住,他觉得这课闪星越来越像父亲的眼
睛了。
又是一闪,良看到了父亲。
在满穗的视角里,却只是良伸手向天空,便呆住了。
满穗总觉的良的眉目里充斥着悲痛,她其实也有些难受,
良的话语让她也想到了亲人。
良,如果不是你杀的爹爹,我们又何须如此若即若离呢?
满穗叹息一声,压下了心底的情绪,她发现良越发不对
劲了,身体居然有了些许颤抖。
良,谢谢我对你的若即若离吧。
满穗伸出了纤纤玉手,握住了良半空中虚握的右手。
父亲!
良眼前父亲的景象,居然真的握住了他!
父亲……这颗星星真的是你吗?
良眼眶开始浸湿,眼前朦胧消失不见。
是满穗的手。
“良爷。”
“嗯。”
“良爷,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像这些星星一样,找到
属于自己的那片星空,现在就不要去多想啦,好好地观赏星
星们吧。”
满穗拉过良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的影子
在草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与那漫天的星光融为一体。
夜空中,星星依旧在闪烁。
好似良的父亲真的见证了这一刻的静谧与美好。
或许也是满穗的爹爹在那儿眨眼。
“满穗,你看着星星,会想到你的父亲吗?”
良沉默许久,还是决定问问满穗,他痛苦,不代表满穗
不痛苦。
满穗答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波动,没有一丝情感。
“会啊,这颗星星是娘、这颗是弟弟、这颗……这颗是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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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风渐大。

发丝顺着风儿飘荡,满穗的心绪也在飘荡。

星星也一闪一闪的,似是眨眼。

奶奶、爹爹、弟弟、娘……你们在天上过的好吗?

满穗也眨眨眼睛,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有

点酸酸的感觉。

“良爷,我想爹爹了。”

“穗儿,对不起……”

“别叫我穗儿!”

“满穗……”

“良,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从落草为寇之前。”

满穗情绪并不太好,良想让她心情更好一些,便开始说

起了自己的故事,自己从前的故事。

讲到天启大爆炸时,满穗的情绪有了三分同情、三分愤

慨、三分平静以及一分的幸灾乐祸,原来他的父亲也早已逝

去。

可自己失去父亲时才十岁出头……

可自己爹爹就是眼前人所杀……

良从前那份罪不在他,而在豚妖的说辞,满穗只信服一

半,即使豚妖是罪魁祸首,那也是良拿刀插进的她爹爹的胸

膛。

良有罪,在满穗这里是有罪的,满穗是不会因为豚妖已

死就彻底原谅良的。

满穗继续听着。

良讲到了剪径。

剪着剪着,剪到了满穗的爹爹。

“所以,爹爹最后没有做出什么反抗吗?”

“他……他的眼里全是希望、全是遗憾,很矛盾。但我

现在明白了,是我矛盾,而不是他。”

“所以……爹爹有说过什么吗?最后。”

“对不起……我捂住了他的嘴,他没有说上任何一句

话。”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要是有用,那还要

衙门干什么?”

“对不起……”

“良,我恨你。”

满穗注视着良,一字一字吐露着。

“嗯,恨吧,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能原谅我。而我的性

命也一直在你手上,如果取走我的性命能让你好受一点,那

还请拿去吧。”

“我说了会宽限良爷的,良爷做好跟我一辈子的准备吧。

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取走良爷的性命的,但不是现在,我要

你为奴为仆,这一辈子都在我的手掌心中不得离开。”

满穗离开良的身边,起身站立,来回走了几步,居高临

下的看着良说道。

“是,我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你的。”良很认命,他虽

然说是不奢求满穗的原谅,但还是打心底里希望多赎一点罪,

让满穗再开心、再快乐、再释怀一点的。

满穗回到蒲团上坐定,继续抬头望月。

“良爷,你说,你的父亲和我的爹爹会在天上相遇吗?”

“会吧,说不定你爹爹正在打我的爹爹呢。”

“嘿嘿……良爷真会开玩笑呢……”

良只当满穗在夸他,她笑了就是好事。

“满穗,你看,”良小晃了一下满穗,指了指满穗看向的

夜空一角,“他们正在向你眨眼睛呢,他们肯定也希望你开开

心心地好好生活着。”

“我才没有不开心。”

“我没有说你不开心啊。”

满穗偏移开视线,不在将目光寄托在夜空的满星上。

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衫,满穗又道:“那些良爷杀过的其

他人,也会变成星星吗?”

“肯定会的。”良回应道。

“兴爷呢?”

“他也会变成星星的。”良也很希望舌头死后变成星星,

不再被这万恶的世间所束缚。无忧无虑的星星,他都十分羡

慕。

“那兴爷会变成一颗星星还是两颗星星?”

满穗想起了石兴的死法,便想听听良的想法。

“可能会变成漫天星星吧,一颗一颗的,说不定这一大

片就是他,也说不定是这一大片。”良沉思一会,道出了自己

的想法。

满穗嘴角微颤,身子微微倾斜,靠向了良。

感受到身边人的躯体重量,良身体顿时直立了起来,他

想更舒服的让满穗靠着,他想让满穗靠的更省力一些。

俩人在月下依偎着,繁星点缀着夜空,微风抚慰着俩人。

其实这夜空更像一片硕大的海洋,几许繁星更像是海中

孤岛闪烁的火光,那是一个个已死之人残存的微光,遥望着

彼此、守望着现世。

满穗依偎着良,感受着属于他的温暖,伴着一阵阵微风,

倒是有些困乏了。

“良爷……我真的想爹爹了……”

迷迷糊糊的呓语声音很小,但良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敢

听不清楚。

但他也无法回应,不知如何回应,他只得沉默。

满穗似乎是睡过去了。

良伸手挽住了满穗的肩头,俩人贴的更近了,也更温暖

了,区区寒风,不过尔尔。

满穗陷入了梦乡,良在一旁护着,给她挡着风,并把自

己的体温分渡给她。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满穗在梦里看见了自己,或者说,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

的人儿。

她像是蒙上了阴影,看着倒是比满穗黑上许多,而满穗

却比之前更加白嫩,仿佛打上了一层光芒。

黑满穗和满穗面对面而坐。

黑满穗幻化出一张桌子在俩人中间,撑着桌面问道:“穗

儿为什么不杀他?”

满穗不明白,回问道:“杀谁?”

换来的却是一阵笑声,黑满穗笑弯了腰,趴在桌子上,

一抽一抽的,极为夸张。

“哈哈哈哈哈哈,难道穗儿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良爷?”

“对,就是良。为什么不杀他?”黑满穗支棱起来,抚

了抚起伏的胸口,点点头道。

“我想……我也想过杀良爷,但我总觉得,杀了良爷,

我会缺少一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

满穗老实回答着,她能感觉到,这个黑色的自己并没有

一丁点的恶意,有的全是满满的关心。

“可是,穗儿,良杀了你的爹爹!”黑满穗突然激动,双

手撑着桌子边沿,用力的紧握,引的指节发白。

“别为他开脱!我知道!良说爹爹的死是他造成的,但

幕后的直接原因是豚妖,这些我都知道!但,爹爹确实是良

杀的!”

满穗刚刚想反驳一二,或是想发言,就直接被黑满穗出

言打断,接下来更是一句又一句,似是疑问、似是发泄、似

是想坚守杀良的心、似是想说服满穗。

“良杀了爹爹!”

“因为爹爹没回来,弟弟死了!娘也死了!”

“全家都死了!!!!”

“就穗儿还活着……穗儿!杀了他!!”

满穗摇摇头。

“为什么不杀他?”

黑满穗发丝飞舞,一阵又一阵黑色的气息翻涌向上,压

迫感越来越大,就好似溺水一样,陷得越深,压力越大。

“为什么不杀他!”

满穗看着越加可怖的黑色自己,她大概明白了她是什么

了。

这大概是佛教里所谓的心魔。

黑色的她是暴虐的她、是充满恶意的自己。

她却比平时要更加白嫩,这并不是她变得好看了,而是

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余良善的自己。

满穗明悟了,她也不是满穗,她只是代表良善的白穗。

“良爷活着永远要比死去更好。”白穗反驳黑穗。

“为什么?明明杀了良之后,我们便可以大仇得报,不

分彼此!”

“但,如果我杀了良爷,那不就和良爷杀爹爹是一样的

吗?”

“迂腐!”

“嗜杀!”

“你!”

“你什么你?”

“不是,我才是黑的吧?你这话说的怎么比我还像黑

的?”

“都一样,反正我觉得,我们要静下心来好好谈谈,而

不是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

俩满穗达成合意,暂时停息了争吵。

喝着桌上呈现的清茶,白穗并未来回渡步思考,她才不

像黑穗那样毛毛躁躁,她是优雅而临危不乱的白穗。

“坐下来喝点茶水,这还是你变出来的呢。”

这下倒是反客为主了。

“到底杀不杀?给句痛快话!”黑穗一把拿过茶壶,一口

饮尽,她想快点解决争端,不想再让白穗喝茶拖延时间了。

“杀!”白穗眼睛精光一闪,倒是给了一个让黑穗非常满

意的答案。

“为什么不杀!!!”黑穗非常暴躁,刚刚抚平的秀发又一

次飞舞升腾。

又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欣喜:“啊?你刚刚说什么?杀?”

“对,杀。”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都恨他!终于要手

刃他了,哈哈哈哈!”

“嘿嘿……可我没说现在杀哦。”白穗笑呵呵,她到觉得

不能随随便便就下决心去杀良。

良于她而言,还是有丁点份量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

随便杀掉他的。

“我会用我的余生杀死他。”白穗还是给了黑穗一个答

复。

“那不就是不杀了,和他白头偕老?你怎么这样!”黑穗

揉乱了头发,有些发懵,如果用余生去杀死良,那她算是什

么?

白穗耐着性子和黑穗解释,她毕竟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我会在余生慢慢改变他,让他为奴为仆侍奉我们一辈子,

难道你不觉得很好吗?”

只见黑穗眼中精光一闪。

“哈哈哈……当真为奴为仆?”

“当真,不然就杀了良爷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白穗站起身来,桌子无风化作黑烟消散,黑穗也化作一

道乌黑的光芒融进白穗的身体。

该醒了,穗儿。

夜间的风儿熄了?

满穗感觉身体越来越暖和,不再有夜间的寒冷。

她于良怀中醒来。

“良爷。”

无人应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良爷,在外面睡会感冒的。”

满穗想挣脱良的怀抱,却挣不开,良抱的并不紧,想来

是怕勒着她。

但良抱的很死,她一时无法挣脱。

难怪这么暖和,良爷居然把自己完全抱在怀中了,真暖

和,良爷会不会冷呢?满穗心想。

“良爷……”

满穗开始想在良的怀抱打滚撒娇了,她好像很久没有这

样温暖的体会了。

她真的很想再在温暖可靠的怀抱里撒娇,她已经十多年

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良爷,别醒,我想再体会一下,就一下子……

蹭啊蹭,满穗的小脑袋贴在良的胸口蹭啊蹭,这让她想

到了小时候在爹爹的怀里蹭啊蹭。

蹭啊蹭,眼睛蹭的发红了,良爷没洗衣服?

真舒服,良爷的胸膛好宽广、好安心、好棒。

满穗开始痴迷这种感觉了,她真的真的太久没有依靠过

他人了。

蹭,猛蹭。

蹭的良有些发抖。

寺庙里还养猫吗?

被蹭久了,良从深度睡眠中渐渐转醒,他只要在满穗身

边睡着,一般是不会轻易醒的。

他也很贪恋有满穗在一旁的睡眠,很香、很踏实。

“满穗……这庙里还有猫吗?刚刚我感觉有小猫在蹭

我。”

良爷才是猫!满穗捶了良胸口一下。

“诶?我衣服怎么湿了?满穗你睡觉流口水?”

被满穗一捶,良才发现胸口的衣服有点湿润,还有点凌

乱。

这样的问法自然引来的是一阵捶打。

“好啦,有点冷了,我们回房吧。”

良感到一点寒冷,他一直围着满穗,把自己的热量传给

满穗,却是有些冷了。

“好,回去吧。”

满穗也是心疼良,毕竟他确实是把体温渡给了自己,要

是染上风寒了,自己还要费心照顾他。

哼,麻烦。

床其实很大,足够两人一起睡了。

满穗拉住了想要打地铺的良。

“良爷,地上凉,别染上风寒了。”

“那我睡哪儿啊?”

“床上。”

“这不好吧?”良不是喜欢不解风情,他只是脑子里偶

尔闪现独属于他的智慧。

“那良爷还是打地铺吧。”

良准备打地铺了。

满穗还是拦住了他,她终究舍不得让良去打地铺,地上

太冷了,会着凉的。

良和满穗面对面躺着,但枕头只有一个。

满穗让良枕了,她则拉过良的胳膊枕着。

“良爷,不许乱动。”

满穗在床的内沿,这是良要求的,因为他怕他睡着后把

满穗挤下去。

墙壁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满穗不想靠着墙壁睡去。

她下意识的往外面靠去,一不小心又贴到了良的胸膛,

身躯一颤。

“怎么了,满穗?”良借着月光看清了满穗的小脸蛋,

红扑扑的脸颊很可爱,就着月光像是铺上了一层银纱。

“良爷可以转过去睡吗?”满穗不想面对着墙壁睡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

“不可以。”良不想背对着满穗,很果断的拒绝了满穗的

请求,在他看着来,正对着、背对着其实都一样。

“为什么不可以?”

满穗腮帮子似乎鼓起来了一点点,语气也上扬了。

“我背过去,你就枕不到我的手臂了。”

他真是天才,良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完美了,又隐瞒了不

想背对着她的真实想法,又给出了完美答案,他真是天才。

良是真的不愿意背对满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清楚,但他真的不愿意背对着她,至少睡觉的时候,他

想看着她入睡。

这样会睡的更香一点,良说服了自己。

“好吧,良爷说的也对。”

满穗不在管其他了,良的脸都不愿意红一下的,她也干

脆别娇羞了,没意思。

满穗拱了拱,又往良靠近了几分。

原来是满穗,良知道在外面是哪只小猫蹭的他了。

真好闻,像一只小猫咪一样,良决定换一个爱称给她,

不再叫她小崽子了。

一想到满穗睡觉流口水,良总觉得明天手上会全是湿漉漉,黏糊糊的。 

夜深了。

Facing the sea,with spring blossom
最后更新于 2024-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