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穗·明玉难藏》1641年
——哗哗哗。
船舱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跟着闯王一道在清洗着世道的不公。
我裹紧了布衣,举起茶杯,饮下杯中剩下的热茶,跟随满穗下了船。
雨势渐涨,一柄薄伞已不足以遮蔽我们两人,风吹得紧,满穗紧贴着我,也顾不得我的布衣弄脏了她的罗裙。
满穗
“……”
良
“……”
满穗
“良爷,雨太大了,这伞遮不住我们两人,良爷要是还束着手,怕是到客栈我就要感冒了。”
良
“……”
这风确实刮的凄冷。
满穗已经贴紧了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淋了半边身子。
虽然总觉得有些难堪,但是我也没什么理由反驳,便只好张开双臂,把满穗整个抱了起来,由她举着伞,这样我们两个便都可以藏于伞中了。
她还是那么瘦,纵然这些年长了些肉,也没比闯军吃饭的那几口大锅沉多少。
满穗蜷缩在我的怀里,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混着雨清甜的味道。
我耸耸鼻梁,忍不住多嗅了两下。我好像听到了满穗的轻笑,但很快就被雨声掩过。
我有些羞恼,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但她不躲也不闪,蓝色的眼眸玩味的看着我。
罢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崽子从小便如此,我总斗不过她的。
良
“往哪边走?”
满穗
“嗯……我也是第一次来,先随便找个客店落脚,等天晴了我们再去寻鸢姐姐她们吧。”
良
“好,抓紧点。”
我加快步伐小跑了起来,满穗也不再言语,一手举伞,一手抱着我,把脸埋进了我的颈窝。
我调整着呼吸,边跑边找寻着路边的客店,呼出的热气在雨幕中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白雾。
雨越拍越冷,但颈窝常有一股规律的热气传来,一阵一阵撩拨着我。
雨越是冷,颈窝的温暖就越是不可忽视,我的心越跳越快,不知是因为跑累了,还是别的什么。
终于,在雨幕的尽头,我找到了一家客店。匆忙进门,将满穗轻轻放下,该是下雨的缘故,店里没见客人,显得些许冷清。
店小二
“呦,客官来这边坐,二位想打点牙祭,还是留下过夜?”
满穗
“我都听良爷的~”
良
“……先上点好菜,备一间……备两间房。”
店小二
“好嘞爷!”
我转头看向满穗,她收好伞,支着下巴等我安排。
虽然不再有了琼华,红儿,翠儿,一人一间房实在有些浪费,但如今的她大概也不能和我一间房睡。
年幼的琼华尚且知道男女之别,何况这个精明的小崽子。
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良
“再烧些热水,准备一下澡堂。”
我再次转头看了一下满穗,她还是不说话,盯着我看。
良
“热水多备一些!”
店小二应了一声,去着手准备了。
满穗
“良爷,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解个手。”
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触动了。
良
“又是解手?”
满穗
“怎么了?良爷。”
良
“你怕是又在诈我。”
满穗
“良爷这些年从军回来,倒是重拾了以前的那股霸道,连解手都不让了啊。”
良
“……”
满穗
“良爷这次回来,命都交在我手里,还怕我诈你么,我要是往菜里投毒,良爷难道就要不吃了吗?”
满穗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让我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拿我取乐。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良
“你去问问店小二茅房在哪里吧。”
满穗也点点头,起身去找了店小二。
————
我无事可做,四处张望着。
桌子是客店平常的桌子。
椅子是客店平常的椅子。
柜台是客店平常的柜台。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她刚刚离开,我却觉得仿佛又过了一个九年。
不行!我已经两次着了她解手的道了,我决不能蠢到再次看着她从我眼前消失不见。
我立刻起身,撞的桌子摇摇晃晃。
满穗
“良~爷~怎么这么心急啊。”
良
“……”
我刚刚起身,便看到满穗走了回来。
我一时语塞,却也放心了下来,看来这次她真的只是去解手了。
我有些尴尬的坐下,不知作何解释,好在小二也招呼着把菜上了来,替我解了围。
好肉好菜,还有热乎的肉馒头。
满穗
“良爷,吃菜。”
她把一盘炒白菜推到了我面前,这强烈的熟悉感让我脱口而出。
良
“这是你做的?”
满穗
“当然不是,我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好一道菜,这是我吩咐店小二加的。”
满穗夹了一块放在我碗里。
满穗
“还是说,良爷想念我做的饭了?”
良
“……长这么大,嘴皮子倒是越发厉害了。”
我夹起菜尝了一下,虽然也鲜甜可口,倒和记忆中的味道差了不少,看来的确不是她操手的。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觉得她会在这时候给我再炒一次菜呢。
……我发觉我不单看不懂她,且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不多时,酒足饭饱,雨声渐淡,倒也听不出停歇的意思。
既然上不了街,不如早些洗洗睡了。
我擦擦嘴,示意店小二带我们去指定的客房,我要先把身上的细软放下,洗洗身子,明天也好去见翠儿她们。
——
良
“……”
“你带我们来这一间大房是什么意思。”
小二
“诶,爷刚才不是说要留一间房吗?”
良
“你休要跟我装聋作哑,我刚才分明说的是两间房!”
小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看向我身边的满穗,似乎是觉得我不好说话,想向她求助。
满穗也上前拉住了我的衣袖,好像在责怪我不该多生事端。
满穗
“可还有别的空房吗?”
小二
“没……没有了,都住满了。”
良
“你不要胡言!今天下着大雨,哪可都没见着那么多房客!”
小二
“因为……”
满穗
“好了良爷,你就别为难他了,许是前几日都预定出去了也未必,我看这间倒也宽敞,就在这住下吧。”
满穗给我使了使眼色,看是有话想说,我也只好作罢。
良
“那就这样吧,把多的房费退给我。
”小二
“诶,好嘞爷,对不住了爷。”
小二把多的银子还给我,倒是也退了出去,我关上房门,看来有些事还得问问清楚。
良
“为什么?”
满穗
“嗯……虽然豚妖已死,但是豚妖的势力还没完全铲除,指不定哪个客店就还在他们的管辖之下,那店小二支支吾吾不愿说,想必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闯王吧,良爷现在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跟人拼命了。”
……真的吗?
倒是有几分道理,满穗向来比我想得周全,听她的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
我看了看这个房间,显然,它不是给我和满穗这种客人准备的,只有一张大床。
满穗
“东西放在这,先去洗澡吧良爷。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免得一会烧的水凉了。”
良
“行,那你先去洗吧。”
满穗
“良爷不跟我一块洗吗?”
良
“……?”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满穗,以为自己听错了。
满穗
“良爷不是向来喜欢让女童陪着洗澡了吗?”
良
“我几时说过喜欢女童一起陪着洗澡!”
满穗故作委屈的看我笑话,我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我还记得她说干脆要嫁给我。
我也还记得我说就算再过十年她这性子我也不愿娶。
不出所料,9年过去了,她的性格还是没怎么变。
满穗
“嘿……想不到这回倒是良爷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了。”
“那良爷在这等我一会,我先去洗。”
良
“……嗯。”
我总觉得这种类似的话我从她嘴里听过很多次了。每一次她找借口离开,总会出些幺蛾子。
……应该真的只是洗澡去了。
我的命都已经在她手里了。
她没理由再背着我做什么了。
……万一呢。
我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让我想起了当天天启大爆炸的时候,那道火光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成为我跨不过的阴影。
满穗也一样。
只要她找借口从我眼前暂时离开,我就会害怕她再次消失不见,那天若不是我赶到及时,恐怕日后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只会抱憾终身,我又庆幸又害怕。
不行。
虽然洗澡不便见人,只是悄悄到门口确认满穗在里面就够了。
以我的身手,我有自信不会被这小崽子发现。她的嘴皮子厉害的很,但是身手永远也比不上我。想到她还是有些方面会在我面前吃瘪,我倒是发自内心的愉快了一点。
听着满穗下楼的声音逐渐消失,我关好房门以免遭贼,悄悄的跟了下去。
澡堂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听不清有没有满穗的声音。
我得再靠近一点。
我轻手轻脚的靠近房门,仔细地听里面的声音是不是满穗。
————
满穗
“良爷~帮我拿个刷子吧,我想刷刷脚。”
《未完待续》
第二章
良穗·明玉难藏(二)
满穗
“良爷~帮我拿个刷子吧,我想刷刷脚。”
我的身体顿时一僵。
不应该啊。
就算是跟踪敌军,我自问也不会出现纰漏。
良
“我……只是下楼解个手。”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却是好用,合理又稳妥,也难怪她每次都用这一招。
满穗
“哦?良爷真在啊,我只是随口诈一下的。”
良
“……我只是解手路过。”
满穗
“嗯。良爷当然是解手路过,肯定不是特地来这儿的。”
“毕竟良爷只喜欢女童陪着洗澡,不喜欢偷看。”
良
“……我再说一遍,我从没说过喜欢女童陪着洗澡。”
满穗
“知道啦良爷,帮我拿个刷子可好?”
这小崽子。
我有点生气,却又为自己愠怒而难堪。
毕竟我确实是特意来的,被发现了免不得被她说几句。
噌噌噌。
我跑上楼给她拿了刷子,澡堂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白净的手伸出来把刷子接了进去。
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晚上。我站在门外,门内是小羊们。她们在里面有说有笑,我好像还能听见那时她们的笑声。
满穗
“良爷还不去解手吗。”
良
“……”
满穗
“刚才我看了一下,这儿烧的水大概是不够洗两轮的。倒不如一块洗了吧,不然一会没水洗,良爷进屋可要被我嫌弃的。”
良
“……”
这小二害人不浅。让备两间房只备一间,让多烧些水也吝啬,又不是不给他银两!
沉默了一会,她似乎没有给我拒绝的选择。
她只是个小崽子,就算长大出落成了大美女,在我眼里也应该是个小崽子。
我是她的仇人,在她眼里我本就不在“男女有别”的范围里面。
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我完全理解了。
我说服了自己,若是我太过忌讳,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我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热气铺面而来,澡堂内弥漫着逸散的水雾。
隐约能看见满穗抱着腿坐在水池里,整个人只有一个小脑瓜留在水面上。
我低下了头,刚平静的心湖又起了一层涟漪。
满穗
“良爷,良爷要是介意,可以到木桶里洗。”
我瞥了一眼,木桶的大小明显就是给孩子洗的,我若挤进去不像在洗澡,倒像是要放进蒸锅的竹筒肉。
看来她还是没给我选择。
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我决心要扳回一城。
良
“有什么好介意的,都看过一次了,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我也脱下布衣,钻进了水池的另一端。
容不得我多想,温热的水就将我包裹在了其中,我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能把今天一天的疲惫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如果对面不是满穗,这种惬意的感觉大概会持续很久。
虽然在水池两端,但水池本身并不算大,我和满穗也就只隔了两三个人的身位。
我有点不知道用过什么姿势泡澡比较好,于是学着满穗,抱着腿坐下,只是相比于满穗只露出一个脑瓜,我则是多露了半个臂膀出去。
满穗
“良爷身上的疤好像更多了。”
良
“嗯……这些年行军打仗,刀枪无眼,免不得留点痕迹下来。”
满穗
“到底是良爷武艺高强,还是良爷福大命大呢。”
良
“二者都有吧。红儿和翠儿她们只说是在扬州,具体的情况她们有和你说吗?”
满穗
“没说的太详细,信里说不下这些,这么多年的事还是要当面才说得清。”
良
“琼华呢,她嫁了人,也没细说吗?”
满穗
“没有,大概也是说不清道不明吧。倒是良爷,张口闭口都是琼华她们。”
满穗把头歪了过去,藏进了水雾里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顿了一下,的确,这么多年的事情,就算是在船上也没有完全问清,难怪她挑我的理。
但一时之前我也没想好问什么。
良
“……那你呢,嫁人了没?”
我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
且不说我已经问过了,单凭她一个人带我来扬州,便不像有了婚配的样子。
满穗
“……良爷已经问过了。”
良
“……那为什么没嫁?”
我更后悔了。
这个问题也问的不合时宜。她一个人在这乱世生活都有些吃力,还哪有精力谈婚论嫁。
满穗又把头歪了回来。
满穗
“因为被良爷看光了,嫁不出去了。”
良
“胡说,那都是哄小孩的。”
满穗沉默了,只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有些发毛,大概是说错了话,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满穗又把头歪向了一边,视线那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空荡荡的澡堂也没什么好看。
满穗
“大概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良’人……吧。”
良
“嗯……战事颇多,难有几个好人家。”
满穗又把头歪了回来,还是盯着我看,只是这次挺直了腰板,脖颈也跟着出了水,看我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埋怨?
我有些错愕,看着满穗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终于,满穗叹了口气,有些泄气的恢复了原本的姿势,然后伸出一只手搅着水花,用一道漂亮的弧线扬到了我这边,我连忙用手护住了眼。
满穗
“良爷还真是个好汉,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像根林子里的木头。”
好像想起了什么,满穗又补了一句。
“还是个被饥民扒了树皮的木头。”
我有些窘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裸身。
除去了布衣,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确是像一根被剥了树皮的老木。
反观满穗,虽然身上也留了些逃荒时的痕迹,但却细嫩的多。
透过粼粼的水光,能看见她两手抱着腿,相比以前涨了些肉,体态上更是好看了不少,小腿直挺,大腿肉更多些,不过也就和我的臂膀差不多,大腿再往上……我移开了视线。
我意识到不管怎么说,满穗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不该这么看。
我意识到很快我就会为了这几眼付出代价。
果然,小腹起了一股暖意,哪怕实在热水之中也明显至极。
有什么东西雀跃起来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很显然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想些别的事情,好在我也和满穗一样抱着腿,她就算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我有些急躁,我发誓我绝无非分之想。
但是满穗就这么坐在我面前,水流不断的冲刷刺激,我实在是难以把控,仔细想来,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确也没行过男女之事……
不行!
不能再想了!
我越是不想去想,越是不得不去想,我第一次有点恨自己的脑袋不能搬个家。
满穗
“良爷,我泡了很久了,想洗洗。”
良
“哦,好。”
她是要放开手脚洗洗了,我慢慢挪着背过身去,尽量不让她看出我的异常。
——哗
水声响起,她该是站起来拿皂角开始洗了。
我还在努力去想些别的事情,可是身后的水声阵阵入耳,我已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开始后悔同意了一起洗的想法。若知如此,我宁可在雨中睡一夜。
我闭上眼,想象着在凄冷的雨中入眠的感觉,难受,湿淋淋,难以入睡又困倦,雨水不断的拍在脸上和身上……
我有些释然了,满穗那边传来的水声统统被我当做雨声,渐渐的,我感受到那雀跃的东西也有了冷静下来的趋势……就这样下去最好。
满穗
“良爷,我洗不到后背。”
良
“……”
满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她是背对着我还是面对着我,所以我也不能直接转过去。
良
“你过来吧,背转过来。”
满穗
“好。”
我听见水声离我越来越近,然后在我身后停下了。
一阵柔软的触感从背后传来,细腻,温暖。
我触电似的突然挺直了背。
我一言不发的向后瞄了一眼,满穗已经背对着我坐下了,刚才的感觉正是她的后背。
确认她看不到,我谨慎的转了过去。
良
“站起来。”
毕竟整个身子泡在水里也不好洗。
满穗听话的慢慢出了水,露出了两个不大但是圆润的小屁股。
如果我要给她洗背,我也要站起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矮子了,虽然不及我高,却也不是我坐着就能方便的给她洗背的程度。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看不到身后。
良
“不许回头。”
满穗
“好~”
得到了她的承诺,我慢慢的起身,那东西在见到满穗完整的背后变得更变本加厉了。
这绝不是我希望的结果,我很庆幸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说不准会把我想成什么人。
我拿起皂角,在手上搓了些,给满穗的背后涂了上去。
她一直低着头沉默着,我也沉默着。
她的背细腻光滑,和我手上的厚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一点点的给她涂着,从肩头,到脊背,再往下,直到后腰。满穗抖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娇嗔了一下,但随即收了声。
满穗
“……良爷,轻点,痒。”
良
“……好。”
我放弃了继续涂她的后腰。再往下也不是我该继续的地方。满穗也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直到给满穗洗完,那东西已经势不可挡了,我强装镇定。
只要洗完就好了,我能控制住。
我重新坐下,背过身去,让满穗自己冲洗。
身后的水声沉默了一会,传来了满穗的声音。
满穗
“我洗好了,良爷,我帮你洗背吧?”
良
“不用,我自己能洗。”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满穗
“良爷都给我洗了,便宜都让良爷占了,我也得占回来嘛。良爷的命都在我手里了,怎么让我洗个背反倒不肯了?”
我就知道,一如既往,她看似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其实跟本没给我选择。
良
“……那还是一样,我不会转过去。”
满穗
“好~”
我身形比满穗宽大,除非调转角度,不然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慢慢站起来,学着满穗低着头盯着水面,等待着她带着皂角的触感。
……
……
水面的倒影,在我和满穗的侧边,破破碎碎的映出了我们的身形……那断断续续的光影拼凑出了满穗模糊的正面。
我死死的盯着这道影子,头脑轰的炸开,几乎停止了思考。
满穗……看见了么……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3)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澡堂的。
……
……
满穗
“良爷?良爷怎么不理我?”
我猛的回过神来,我已经换好衣服,和满穗站在了客房门前,还隐隐能听见外面的雷声。
从我意识到我的疏忽之后,我就再也听不清满穗说的什么了。
良
“……什么?”
满穗
“良爷刚才好像丢了魂似的,怎么叫都不理。”
良
“……对不起。”
我解开房门,和穗走进来,又把房门锁好。
满穗
“良爷有心事?”
我如梦初醒,那破碎的景象在我面前闪过。
说到底,满穗的身高与我不同,注意力也未必在水面上。
我得试探一下。
良
“你……刚才给你洗背的时候,你一直低着头,在想什么?”
满穗
“我吗?我只感觉背痒,一直闭着眼,没空想什么。”
良
“这样啊……”
我长出了一口气,放心下来,结果是我多想了。
满穗
“不过……”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良
“不过什么?”
满穗
“不过良爷洗完背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没一会就起来穿衣服了,也不知道遮一下,良爷真不害臊。”
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良
“你都看到了?”
满穗
“良爷要是想,我也可以装一会小瞎子。”
我有些释怀了笑了笑。
也罢,她都不在意,我就当脑袋搬了家吧,脸皮厚点也未必不是坏事。
满穗也笑了笑,走到大床边坐下,望着窗外的细雨飘下,偶尔还会响起一阵雷声。
良
“今天怎么睡?”
满穗
“我都听良爷的~要是良爷喜欢女童陪着睡,我也听良爷的。”
这小崽子是咬定这句话不松口了,凡事都要提一嘴。
我也懒得再纠正她了,反正她也不会改。
良
“我睡地上。”
满穗
“可是在地上我怕着凉。”
良
“……我不用你陪着睡。”
满穗
“可是……我想良爷陪我睡。”
满穗小声说了一句。
良
“什么?”
我听清了,但是我不相信我听见了什么。
满穗
“外面在打雷,我有点怕,小时候打雷的时候,都是爹爹陪我睡的。”
良
“……啊。”
果然还是我多想了。
虽然满穗已经长大了,心性到底也没比以前的小崽子强多少。
我看了看大床,倒也宽敞。
等到满穗熟睡,我再回地上睡也不迟,我并不介意少睡半个时辰。
我同意了满穗的请求,和她躺在了一块,虽然浑身不自在,倒也能忍一时。
满穗
“良爷,你压我头发了。”
我不做声,往旁边又挪了几寸。
外面的雨声渐大,没有了要停的意思。
大概是白天行路累了,没多久耳边满穗的声音就不再折腾,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偏头看着满穗,不知她睡熟了没有。
白天没得空闲,现在倒是能好好看看这小崽子。
先前我只觉得她变化很大,现在看来,的确是比以前标致多了。
身上长了肉,嘴唇有了减抗的血色,脸蛋也更水灵了,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能捏吗?能的吧?
我有点按捺不住这股莫名的恶趣味,无论如何都想捏一下。
我在满穗的眼前挥了挥手
她没什么反应,呼吸声也还是那么均匀。
良
“满穗,满穗?”
我轻声叫了两下,如果她没睡熟,我就当做有事叫她,也算给自己留了后路。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我怕把满穗吵醒,慢慢的朝满穗的小臂伸出了手,轻轻的捏了两下。
我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如我所想,指头传来的触感极好,细腻又有肉感。
我忍不住多捏了几下,这种沉迷的感觉让我有点不舍得再去地上睡了。
满穗呢喃了两声。我赶紧缩回手来,闭眼装睡。
……
过了一会,我偷偷睁开眼睛,满穗还是睡的香甜,没有醒来。
我放心下来,再次伸出手去,有些得寸进尺的想捏捏她的脸蛋。
得手了。
脸蛋的手感比小臂更好,像是捏住了一块糕点,柔软又富有弹性。
若是谁以后把满穗娶回家去,简直是个天大的美事。
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就是性格不太讨喜,老是仗着自己的嘴皮子拿话噎我。
想到这,我忍不住加重力道,又捏了一下。
满穗蹙了蹙眉,呢喃一声,又安静下去了。
再躺一会吧,反正她也睡熟了,再躺一会我再下床。
我收回了手,盯着这个小崽子看,享受着窗外的雨声和满穗轻轻的呼吸声。
今天看不到月亮,我也无法估算到底是到了几时,困意有些朦胧的袭来。
我整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床去睡,满穗忽地翻了个身,一只脚跨了上来,抱住了我。
满穗
“良……良……傻……”
哦,她在说梦话。她做梦都在说杀我。
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大抵不该跟她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我有些越界了。
我有些想下床去,但是满穗半个人挂在我身上,抱的却更紧了些。大概是把我当成她爹爹了。
我大概是下不去了,我现在完全理解了虎骑难下的意思。
就这么睡吧。
——轰
一道巨大的雷声传来,身上的力道猛的一紧。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满穗。
满穗也好像被雷突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向了我
满穗
“良爷……良爷还没睡啊……”
良
“嗯……雷声大,有些睡不着。你也被吵醒了?”
满穗
“我?我也没睡着……半梦半醒的……”
……
良
“……继续睡吧。”
满穗
“被良爷摸了脸,睡不安生了。”
我无话可说,拘谨的像个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
良
“我……”
满穗的声音没了困意,一只手伸向了我的脸。
满穗
“良爷偷偷对我做了什么,我都要还回来~”
我没法申辩,只得任由她捏着我僵硬的脸,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又让我想起了在雨中的时候。
跟那时同样的感觉,听着雨声,被颈窝一阵阵温暖的呼吸不断撩拨。
不同的是,在雨中的时候被雨打的冷,现在却是有些发热。
满穗
“良爷,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吗?”
良
“……什么样的?”
满穗
“跟爹爹一样。”
果然是这样。
“娘说我十四岁那年就可以寻个好人家,找个良人嫁人了。”
满穗捏着我的脸。
“可是我今年二十有三,却依然没嫁。”
满穗捏的更用力了。
“良爷不知道,我在十四岁那年其实就已经听娘的话,嫁人了。”
满穗坐起来,爬到了我身上,两只淡蓝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仿佛一只在捕食的猫,而我是她眼中的硕鼠。
太近了。我有些心跳加速。
满穗
“就是那一年,我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嫁给良爷了。”
我的心在狂跳,我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对。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满穗
“我没法欺骗自己,我的心里只剩一间旧房子,良爷就是房子里唯一的一块玉,我不论把它藏到哪里,都没法掩盖它的存在……”
满穗的眼睛离我越来越近,呼吸声也不再像刚才一样平静。
“良……你真傻……”
……是的,我真傻。
我闭上眼睛,张开手抱住了满穗。
随即,唇边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唇贴着唇,舌绕着舌。
我逐渐失去了理智,两只手抱紧了穗,翻身把穗压在了身下。
满穗
“良……”
我没让她说下去,用她的方式堵住了她的嘴。
我们都疯了。
身上的睡袍已经只着一半,我也伸手将她的衣襟褪去。
事情早已不受我的控制,我们已经纠缠在了一块。
我喘粗气坐起来,眼前的穗已经不着片缕,捂着胸口脸颊泛着红晕。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满穗
“来吧……良……”
满穗向我发出了邀请,她羞涩的张开双腿,床单早已被浸湿。
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击溃,我有些粗暴的迎了上去。
扬州雨夜的平静被打破了。
那雨时快时慢,冲击着久旱的大地,洗刷这民房的屋顶,在朦胧的雨中露出了片片红瓦,鸣雷跟着附和,轰隆隆的宣誓自己的存在,直到接近黎明,这场雨才逐渐平息,雷声也露出疲态,最后留了几道白色的闪电,宣告着雨夜的尾声。
…………
…………
天亮了。
满穗大概累坏了,抓着我的手臂,睡的很沉。
我摸着后背被抓出的几道血痕,细细回味着昨晚的一切。
良久,我轻轻的坐起来,给满穗盖好被子,穿好衣服推开了房门。
我要去找小二送点饭菜上来。
满穗
“良爷……良……你要去哪?”
良
“我去买点吃的,你再睡一会吧。”
满穗轻轻笑了一声。
满穗
“我还以为良后悔了,要走了呢。”
我回头看着满穗,她坐了起来,用被子遮住自己,支着下巴看着我。
良
“不会的,我不会走的,以后也不会走的,我这条命以后都是你的。”
我认真的说道。
满穗笑着埋下了头,隔着被子传来了她模糊的声音。
满穗
“良,你还真是不适合说这话。你的命……”
她抬起头来,狡黠的看着我,像一只得逞的小猫。
“……本来就是我的。”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4)
半年后。我和满穗订了婚期,是算命先生说的吉日。
我大概得习惯一下叫她穗儿。
距婚期还剩三天。
红儿和翠儿收到了我们的邀请,鸢也会一同来凑凑热闹,琼华虽赶不过来,却也在信中高兴的祝福了我们。
我们能邀请的人不多,除了街坊邻居,我还托人给闯王送了一封信,闯王意料之中的没空来,但是托当地的官府给我们拿了一大笔银两,我和满穗本打算节省开支一切从简,官府的人却说这是闯王特意嘱咐的,一定要让我们办得风风光光。
至于穗儿……我停下手中的活,甩了甩手。
自从订了婚期以来,穗儿的笑容就一直挂在脸上,收也收不住。
就连天上的鸟不识时务地弄脏了她洗的衣服,她都笑着收回来重洗。
唯独昨天裁缝给她做的红嫁衣露了线头,她皱了皱眉头,自己剪去,又欢喜得爱不释手。
而我则包揽了布置婚房的活计,挂彩头,拉红绸。
婚房的位置是满穗自己选的,离市集近,南北通透,听她自己说为了选好这间房,她在扬州城里走了一天,还说要我给她刷脚。
闯王攻下了洛阳,不多久世道就不会那么乱了,鸢她们打算留在扬州,我和满穗无亲无故,于是也打算在这住下去。
我把院子的最后一根木篱笆打好,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知道满穗找到了她想要的嫁妆没有。
虽然这个小家只有我和穗两个人,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把每个步骤都做好,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不得含糊。于是她今天出门去,要去买自己的嫁妆。
而我。
我喝了口水,把锤子放好,我也要去买些送给满穗的彩礼。
玉镯,玉佩和簪子这些常物我早已备好,但我觉得应该再买件代表我的礼物给她。
买什么好呢?要再送一双鞋子吗?婚鞋已经有了。
我锁好门,准备去市集逛逛。
现在已是秋末,眼看就要入冬了,已经有小贩们嗅着商机的味道支着摊子,摆起了过冬的物什。
有了,我打算给满穗买一件披肩。我小时候跟着父亲见过宫中的妃子逛庙会,那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衣着,和我那刚扔掉不久的披风有些相像,只是脖子处多了一圈细绒,煞是好看,但想来是更厚实柔软,
不过这东西大概得找专门的裁缝,现在就要的话,我得买点绸缎和细棉。
正在我对着面前眼花缭乱的绸锦不知作何选择时,有人拽了拽我的衣袖。
满穗
“良爷~在看什么呢?……哦,良爷想买绸啊,要做什么?”
是满穗,怀里抱着一个布包。
良
“先不要告诉你。你呢?你也要买吗?”
满穗
“我不买,我是看见了良爷在这才过来的。刚才路过鸢姐姐的客店,还去和红儿翠儿聊了会呢。”
满穗笑着讲她们的如何如何,好像怎么也讲不完。
“鸢姐姐还说,良爷娶了我,是占了大便宜呢。”
良
“是啊,穗儿聪明,能娶到穗儿是我捡过最大的便宜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满穗
“呵……都说了良爷不适合说这种话,良爷真不害臊~良爷还是赶紧选料子吧,我不问做什么的就是了。”
良
“嗯。”
我一把抱起了满穗。
既然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就让她自己来选好了。
满穗
“呀!良爷!”
满穗挣扎了一下,我只好把她放下。
满穗
“送人礼物可没有让人自己选的道理呀良爷,我看还是良爷自己选吧。”
满穗转身要走,回头又说了一句
“放心吧,只要是良爷送的,穗儿都喜欢。”
说罢,满穗笑了一笑,转身便离开了。
也是,满穗说的不无道理,就像我也没问她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一样。
不远处就是鸢的客店,我眯着眼望了望,当年送别她们的时候也是个这样的好天气。
就是那一天,我给满穗穿上了那双蓝色的印花鞋。
我的目光回到摊位上,锁定了那抹蓝。
就它了。
——
——
傍晚,我带着买回来的饭菜推开家门,满穗已经在等我了。
傍晚的扬州已经露了些寒气,满穗提前烧起了火炉,小小的一墙之隔已经成为了两个世界。
这些天满穗很是兴奋,特别是没有旁人的时候,仿佛又从那个知书达理的温婉闺秀变回了当年活泼的小崽子。
满穗
“良爷回来啦,快来试试,那床好软!躺下就不想起来啦!”
良
“晚上你想睡多久睡多久,先来吃饭吧。”
满穗
“良爷买了什么好吃的?”
良
“一只烧鹅,四个馒头,打了二两酒——这个是我喝的。”
满穗
“良爷小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把饭菜放在桌上,满穗从后面抱住了我。
“我现在是,跟着闯王诛杀豚妖,青史留名的良大人——的正妻!”
良
“还有三天才是,快来吃饭吧。”
满穗
“我就说良爷小气,又是不让我自己解手,又是不让我多享几天名头。”
满穗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后腰,看着我吃痛地捂住,才满意地坐下吃饭。
“要我说,良爷就是太老实了,也不爱笑。”
显然,这顿好饭堵不住满穗的嘴。
我咽下这口酒,火从喉咙烧到了腹中,我砸了咂舌。
良
“这几天也没见你老实很多,倒是很爱笑。”
满穗
“穗儿开心嘛,穗儿日日念着良爷呢。”
满穗撒着娇,眼神中带着调戏的味道。
我又咽了一口酒。
良
“要不是那小二粗心,怕不是我们现在都不会在这了。”
满穗
“粗心?哦~良爷说他啊,原来良爷真以为是他粗心啊,我以为良爷都知道了呢。”
良
“……?是你安排的?”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
满穗
“对啊,我说去解个手,给那小二塞了点银子。良爷真是木头……现在是个有树皮的木头。”
满穗笑着取笑我。
良
“每次都是解手,你就不能换个理由?”
满穗
“良爷信就好了嘛,不过以后这个借口不能再用了,成了婚之后,良爷肯定是要盯着我解手了。”
良
“……我本来没这个想法的。”
满穗
“啊?那是穗儿多言了,穗儿没想到良爷就爱吃这一套。”
我有些哭笑不得,她又在撒娇,全然没了那副矜持的样子。
最后一口烈酒下肚,我有了三分醉意,我虽然不善言辞,但却发自内心地期待着成婚的那天。
不出意外的话,我就要和满穗结为连理了。
酒足饭饱,我抱起满穗,倒在了床上。
如她所说,这新做的铺盖的确柔软,好像躺在云层一样。
一只腿又跨了上来。
满穗
“良……”
满穗又露出了那狡黠的笑,轻声在我耳边唤了一声。
既然如此,我藉着酒劲,毫不犹豫了翻身过去,亲吻着满穗的颈窝。
满穗
“呀!良爷……良爷……今天怎么这么直接啊,等下,等下嘛……痒……”
满穗咯咯地笑着,娇气地向我求饶。
良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你白天总拿话取笑我,现在可轮到我了。”
满穗
“良爷~良爷~穗儿错了嘛……等一下……听我说嘛……”
我起了身。
良
“怎么了?”
满穗
“还没熄灯呢。”
满穗指了指烛台,那光淡淡地摇曳着,把我们的影子放大在墙上。
满穗抱住我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我爬过去熄了灯,小心翼翼得不让火苗沾到满穗的长发上,然后同样抱着满穗躺了回去,重新把满穗压在了身下。
满穗
“良……我今天去庙里卜了一卦,卦象说今天得子是对了星象,孩子将来会有大作为。”
良
“你信吗?”
满穗
“我不信卦,但是我信良爷,将来的孩子会继承良爷的武艺和我的聪颖,一定会有大作为。良爷觉得呢?”
良
“你说会,那就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满穗
“那就今天吧。”
良
“今天什么?”
满穗
“今天……我想给良……留个孩子。”
满穗解开了衣带。
“我们的生活稳定了,世道也太平了。”
满穗褪去了肩衣。
“有良在,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像我们一样挨饿,为了一口吃的,不惜一切。”
满穗抚摸着我心口那道她亲手留下的疤痕,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认真的看着我,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她藏不住的情谊。
我和满穗对视了一会。
我利落地拿开了满穗挡着胸口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都听你的。”
“哎呀,良……良你慢点,着什么急……良爷真是……”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5)
天气真好。
尤其是在这种马上就要初冬的时节,这种早晨就能看出来的好天气更是可贵。
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眯着眼睛看着太阳。
明天就是婚期了。
在明年开春之前,这样温暖的好天气是不可多得了。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该带满穗去逛一逛,玩一玩。
满穗早早的出去了,说是要和鸢她们再确认一下明天的流程,现在去找她的话,去鸢的客店那里应该就能找到。
顺路还可以把那件披肩取来,为了能尽早做成那件披肩,我特意多给了那裁缝一倍多的价钱。裁缝也是找了城内最有名的巧手,裁缝张,年纪虽有点大,但手艺是一顶一的好,城里的人都称他叫张老。
我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旧布衣和新衣,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旧衣出了门,一方面是早已习惯了这套装扮,一方面是想把新衣留到明日再穿。
街上的人稀稀落落,市集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只要早饭的铺子前零零散散的聚了一堆儿的人,我则是直奔着那家裁缝铺子走了进去。
裁缝张
“呦,良爷,来这么早,来取披肩的?小娃,快去给良爷倒水。”
见我进门,张老爷子放下了手里的活,迎了过来。
良
“不必了,我只是来取个披肩,拿上就走,做好了吗?”
裁缝张
“哈哈,良爷要的日期这么近,要是找了别人还真做不成。”
良
“张老肯收我的银子,肯定是有把握的。”
裁缝张
“良爷说的是,若是收了银子却没做成,那是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说罢,从后房拿出一件东西来,刷的一下展开。
——好看。当真好看。
淡蓝色的绸面应着几支梅花,内里衬着雪白的鹅绒,摸起来丝滑又柔软,我不由的开始想象满穗穿上它的样子。
裁缝张
“为了做成这件,我可是两个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呐。”
我接过这件披肩,这才注意到张老的眼睛有些泛红,想必所言不假。
良
“劳张老费心了。”
我向张老道了谢,把披肩小心翼翼的折好,用布裹了起来,出门顺路买了两颗糖球,这是给红儿和翠儿的。
不远处就是鸢的客店,我推门而入。
鸢
“嗯?良?你怎么来了?”
红儿/翠儿
“诶~良爷来啦!”
良
“嗯,过来,这两颗糖球是给你们的。”
红儿
“谢谢良爷!”
翠儿
“谢谢良爷!额最喜欢良爷嘞!”
红儿
“还有鸢姐姐哩!最喜欢的要一块儿说!”
翠儿
“嗯!额最喜欢良爷和鸢姐姐嘞!”
鸢摸了摸翠儿的脑袋。
鸢
“你每次来都给她们带糖球,若是日后牙疼,你可脱不了干系。”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良
“穗儿呢?她说来找你们了。”
鸢
“你说穗啊,她刚跟我们聊了一会,好像想起什么来着,高兴地出去找你了呢。你没碰见她吗?”
我有些疑惑,难道是我在张老那里的时候,错过了吗?
良
“没有啊。我回去找找看。”
我拿着包裹出了门,四处张望着,搜索着每一个人的身影。
街上的人已比早上多了些,阳光平等的照在每个人身上,让我有些心焦。
又是这种感觉。
我抹了抹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态,事已至此,还是先回家去看看。
我加快了脚步,险些撞翻了路边的小摊,我匆忙道了歉,赶紧小跑起来。
阳光照的我有些热,我拿布包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四处都看不见满穗。
我喘着气站在了家门前。
门前没有开过的痕迹,和我走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不在。但抱着一丝侥幸,我还是推开了院门,走进了屋去。
良
“穗儿,我回来了!”
我尝试性的叫了一声,驻足倾听。
无人应答。四周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有汗水从我的脸上滑落,瘙痒的感觉拨弄着我烦躁的心。
怎么办。
她能去哪?她会去哪?
我又想起了那道站在水中的身影。
不会的。明天就是我们的婚期,她不会,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呢。
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错觉,是她设的局呢……
如果是满穗的话,她做出这种事情并不意外……
我越想汗出的越多,越想,那道站在水里回头看我的身影就愈发清晰。
我猛地舀起一瓢凉水灌了两口。
我得去找她。
来不及多想,我扔下水瓢,把布包放在了桌上,转身冲出了门。
和满穗撞了个满怀。
满穗
“哎呦,疼……良爷慌慌张张的要去哪啊?”
满穗坐在地上吃痛的捂着腰,不解的看着我。
我把满穗扶起来,却又蹲下将她紧紧的抱住,把头埋进了满穗的怀里。
直到感受到手上传来了满穗真实的质感,我悬的心才算落了地。
满穗
“良爷?良爷怎么啦?”
满穗不知所措的问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抱住了我,抚摸着我的头顶。
“穗儿在呢,没事啦良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穗儿都会保护良爷的~”
我有些尴尬的抬起来头来。
良
“……没什么事,我只是正好想出门。”
满穗
“哦?是嘛?良爷出了好多汗呢。”
穗儿狡黠的在笑,仿佛猜到了什么,我沉默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啵。
左脸上突然传来了一点柔软,忽的又消失不见。
满穗抿着嘴唇看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对着我的右脸又亲了一下。
满穗
“嘿……穗儿不会走的。刚才我在外面看了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就想着把良爷叫出来一块玩玩嘛。”
我忍不住也跟着满穗笑了起来。
良
“好,听你的。”
没多久,我和满穗制定好了今天的行程,虽说是一起制定的,但多数是满穗在说,我在点头。
上午逛逛市集,和鸢她们吃顿午饭,下午去湖边坐船游玩。
我们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装好进了一个更大的布包里面,谁也没管里面装了什么,只要高兴,装了什么都好。
城里的市集已没什么好看的了,天气这么热,去湖中坐船享受一下今天的好时光一定是个好的选择。
我们去找了一位船公,给了他银两,让他在午后的湖边等我们。
我们在市集上买了些吃食和水,和鸢说了我们的计划。
红儿翠儿也想跟去,但计划太过临时,客店的活计还要人做,她们也只好作罢。
鸢无奈的笑了笑,责怪我不提前说,若是提前说了,她也好把客店的事情交给别人,让红儿和翠儿好好玩一天。
吃好喝好,我们别过了鸢,去了湖边约好的地方,船公已经在那等我们了。
我扶着满穗先上了船,然后也跟着跳了上去,待我们坐定,拉起船帘,船公便高声唱起了船歌。
小船一晃,便离了岸。
满穗
“上次和良爷一起坐船,还是来扬州的那天,不过今天没有茶喝呢。”
良
“嗯,今天这天气倒是正适合划水。”
……
午后的阳光照映着湖面,风吹树叶的簌簌声让人有了些许困意。
小船儿摇摇晃晃,船公的歌声阵阵,让我有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我变成了襁褓里将睡的婴儿,在母亲怀里轻轻的摇,耳边是母亲轻柔的摇篮曲……
我和满穗就坐在船中,看着窗外的碧波,偶尔还有些鱼从水中高高跃起,落下时撞碎了平静的湖面,扰起阵阵涟漪。
我们轻声聊着我们半年来的种种过往,聊着对以后生活的美好期望。
满穗
“良爷,良爷独自在外这么久,是不是会做很多事啊。”
良
“大体是吧。”
满穗
“那良爷会划船吗?”
满穗指了指船公。
良
“会一点。”
满穗
“真的嘛!良爷能不能教我一下?”
良
“怎么突然想要学摇船了?”
满穗
“良爷想啊,我要是站在船头摇船,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下一下的控制着小船,良爷要是在岸上看到我,是不是感觉非常好看?”
我想了想满穗说的情景。
的确好看。
我瞥了一眼船公,他手拿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下一下的,慢慢的控制着小船的方向。
良
“可以。”
我和满穗从船舱里探出头来。
满穗
“伯伯!可以让我们试一下摇船吗?”
船公
“呦,小娃娃还会摇船嘞?”
满穗
“我不会,但是他会,他以前就是摇船的,想试一下~”
满穗面不改色的拿我当了挡箭牌。
船公
“兄弟,你真是会摇船的?”
良
“嗯,会摇,我想试试。”
船公
“成,给你试试吧。”
我和船公小心翼翼的交接了竹竿,船头不能站许多人,不然偏了重船会翻,船公也明白这个道理,去了船尾坐下。
我卧着手里的竹竿,找了找以前在军中行船的感觉。
满穗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赶紧抓住了我的衣服稳住身形。
良
“看好了,船是这样摇的。”
——哗!竹竿再一次把水面划破。
我一下一下的拿起竹竿又探到湖底,感受到触底的时候便用力撑了一下,调整着小船的方向,船公还在船尾继续唱着他的船歌。
我一边撑船,一边一点点得把撑船的要领教给满穗,满穗听得很认真,眼里映着粼粼的水光,手上紧紧的抓着我。
撑了一会,我把竹竿交给满穗,满穗自信的接过了竹竿。
我跟满穗交换了位置。
很明显,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满穗的力量不够,撑不动船,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已经把身体的重心压在了竹竿上。
——噗通!
!!!!!!
良
“满穗!!!”
我来不及多想,对着水中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了呛了水还在挣扎的满穗,身后传来了船公的惊呼。
我一只手抱住满穗,用一只手划着费力的浮着,想让船公把满穗接上船去,但是满穗呛了水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只知道死死的抓着我,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的把她递上船去,
我急中生智,抓住了还插在水中的竹竿,借着力终于爬上了船。
——
——
我和满穗的游船计划遭到了不小的变故。
自从上了岸,满穗缓过神来之后,就一直不说话,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不管说什么都不听。我让船公先回去,我决定等满穗好些了背着她走小路,满穗定是怕了水了。
船公把我们的包裹留下,在我的请求下好心的帮我们生了一堆活,便听我的先回去了,只是没有再唱船歌。
我和满穗手牵着手坐在火堆边烤火,温暖的火光抚慰着我们。
满穗
“……”
良
“……”
我们很久没有说话,满穗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天色逐渐有了暗下来的意思,火堆也逐渐快要烧尽了。
我随手翻了翻带来的布包,惊讶的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布包。
那是我给满穗买的披肩,也被一块糊里糊涂的带了过来。
倒是没想到,歪打正着的派上了用场。
我解开布包,学着张老的样子刷的一下把披肩展示在了满穗面前。
满穗微红的眼神有了一丝色彩。
满穗
“这是……给我买的吗,良?”
良
“就是给你买的,披上吧,别着了凉。”
满穗抓着我的手力道小了些,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松手。
我没有多说,用披肩轻轻的把满穗裹了起来。
大小刚好,颈窝处的一圈白鹅绒随风摇摆,刚好露出满穗的小脑袋。
满穗的眼睛好像更红了一点。
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她,火光也终于燃尽了。
满穗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满穗
“呜啊……良,你傻不傻,这是明天才能送的礼物啊……呜……你现在送了明天怎么办啊……”
满穗紧紧的抱着我,大声的哭着,责怪我考虑的不周。
我的心里流过了一股暖流,我仿佛知道了我想说什么。
良
“没事的,这件披肩就是你的,什么时候送给你都合适,毕竟穗儿在九年前就已经嫁给我了,真要说起来,这件披肩晚送了九年啊……”
满穗哭的更大声了。
良久之后,满穗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背起包裹,我背起满穗,一下一下,慢慢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6)
……
我把满穗背到家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我在家门口看见了鸢。
没来得及多问,我打开门把满穗轻轻地放在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
比白天的太阳还烫。
我让鸢帮我照顾一下满穗,我出去找郎中,傍晚时分,医馆应该还没关门。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医馆。
郎中
“呦,这位爷,您这是?”
良
“我要买药。止热的药。”
郎中转着眼睛看了我一圈。精明的小眼睛仿佛还要说些什么。
我粗暴的抓起一把银子拍在了柜台上。
良
“药!!”
郎中仿佛被我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一声去抓药,临走还不忘把银子也带了去。
……
我不想跟他多说,拿起药包便走。
我回了家,鸢正在拿沾了水的棉巾给满穗擦着额头。
鸢
“买到药了?”
良
“买到了。”
我把药包放在了桌上。
鸢
“你会熬吗?”
良
“……我走得急,没问。”
鸢责怪地看了我一眼。
鸢
“你去我的店里找红儿,她知道药釜在哪。”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满穗,转身又出了门。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鸢的客店,红儿正在擦着桌子,倒是没见着翠儿,应该是在打扫别处。
红儿
“诶?良爷。”
良
“鸢叫我来找你拿药釜。”
红儿
“药釜?额知道,额去给良爷拿。”
红儿放下手上的活,转身去了不知哪个房间。
不一会,红儿提了一个乌黑色的小罐子出来,伸手递给了我。
红儿
“良爷……穗姐姐没事吧?”
良
“应该没事……我先回去了。”
我对着红儿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赶紧又往家跑去。
我有点累,腿脚变得有些沉重了。
这条街我已经跑了四遍了,路上的人影一次比一次少,看我的人一次比一次多。
……终于,我到了家。
我喘着气把药釜拿给鸢看,鸢接过药釜,把棉巾递给了我,本来冰凉的棉巾已经变得温热。
鸢在药釜里面填了些水,倒入药包,放在了火炉上。
我缓过一口气来,接替了鸢的工作,重新把棉巾浸了一遍水,坐在床边给满穗擦着额头。
满穗的脸红彤彤的,偶尔还会传来两声呻吟,但并没有醒过来。
……
良
“你为什么在这?”
我看着用勺子慢慢搅动药釜的鸢。
鸢
“还不是你引的,红儿翠儿起了玩心,我拗不过,让她们吃完饭去河边玩了一会,还没出去多久呢,她们就跑回来说,遇到了你们搭船的那个船公,但是却没看见你们,一问,才知道你们出事了,晚上不忙,我让红儿翠儿看着店,赶紧来你们这边看看。你也知道……”
鸢慢慢的讲述着她所知道的事情,我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也曾为盗匪,参与了让她家破人亡的抢掠,最终我把她救了出来,后面她也帮了我很多的忙,销赃,藏匿。
我们都是没有亲人的人,这次到扬州,藉着小崽子们的联系,我们都已经彼此当做半个亲人来看待。
她不会过问我那天为什么也在场,我也不会提及那之后我们做的黑事。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药釜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药材特有的清苦味弥漫在空气中。
街上的人声早已消散,我站起身,给油灯添了一盏油——该是快子时了。
鸢
“药熬的差不多了,红儿翠儿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你一会把这药给穗喂下去。”
良
“好,谢谢你了,鸢。”
鸢
“不用谢,你能不给我惹些麻烦,就已经是在谢我了。”
鸢走出门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等穗的病好了,记得把药釜给我还回来。”
良
“好,我记得。”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满穗还在沉沉的睡着,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她额头上的温度也一样不愿褪去。
我把药釜稍凉了一下,把药渣滤掉,澄出了一碗黑色的药汤。
我轻轻摇了摇满穗,尝试叫她起来喝了药再睡。
但满穗只是呻吟了两声。
我寻找着身边用得上的东西。
刚才鸢走之前我应该问一下该怎么喂药的。
我把满穗抱在怀里,用勺子慢慢的试图把药液送进满穗的嘴里,但全都顺着嘴角流在了衣服上。
我找来一个细管的漏斗,倒了一点进去,但却把满穗呛得直咳嗽,我赶忙把漏斗扔掉,拍了拍满穗的背。
满穗皱着眉头试图抓紧我,但是手却无力地滑了下去,口中溜出了两声含糊不清的呢喃,软在我的怀里。
满穗
“良……”
良
“嗯……我在,把药喝了吧?”
满穗
“良……”
良
“我在,这是药,喝了就会好的。”
满穗
“良……”
良
“……”
穗儿或是已经醒了,但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满穗
“啊……”
满穗闭着眼睛,嘴唇微张。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舀起一勺药汤,一点点喂进了满穗的嘴里。
药进了嘴,满穗的眉头更紧了。含了好一会,才看见满穗的喉咙动了一下,把药咽了下去。
这小小的动作仿佛尽了满穗所有的努力,她轻声又急促的呼吸着。
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满穗难受又懂事的模样,我有些心疼,但这药却不得不喝。
我给满穗喂药的勺子带了一点犹豫。
满穗还是一样,皱着眉,含了一会,艰难的咽了下去,一声不吭
……
我又盛起一勺,这小小的勺子却有了千斤重,在碗边不动分毫。
满穗扭在一起的秀眉像是在拧着我的心,我迟迟下不去手。
满穗的嘴唇还是微张着,等待着苦闷的药液。
那嘴唇少了一层血色,多了一丝苦味。
等不到我喂药的勺子,满穗渐渐合上了嘴唇,仿佛有些累了,满穗慢慢的抿了抿,又微微张开,唇上又多了一抹水润。
……
我低头看了看碗里黑棕色的药。
……
我放下勺子,举起药碗猛含了一口,霎时间,一种浓郁的苦味在我口中炸开,让我想起了当年那吃错的野菜,也足有这般苦不堪言。
我把满穗抱坐起来,贴上她的唇,用舌撬开她的嘴,一点点得把药送进去。
满穗一言不发,喉咙一上一下,把药吞进了肚子。
如此往复,直到把药喝完。
苦味在嘴里蔓延,我有些后悔自己想的不够周全,我该提前备一碗温水,化些糖在里面的。
要是现在去烧水,又会吵到满穗。
我把满穗放平在床上,想了想,去后厨拿了一小包白糖过来。我用手沾了些白糖,送进了满穗的嘴里。
我感觉到满穗的舌头愣了一下,然后贪婪的卷走了我指尖的每一颗糖粒,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我感觉到指尖有些酥麻,把手抽出来,满穗好像没吃够,有点不舍的吸吮着。
我又沾了些糖,反复了几次,满穗终于满意的咂了一下嘴,偏过了头去。
她要休息了。
看到满穗终于放松下来,我也终于放了心。
过一会儿,满穗就有沉沉睡去,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的确没有先前那么烫了。
我走过去熄了油灯。
又到了我给她守夜的时候。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我站着靠在了门边。
我看看睡着的满穗。
我看看窗外的逐渐西沉的月亮。
我看看被月光划过身前的满穗。
我看见了那条山路,看见了河边的茅草丛,看见了她在月光下刺我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抹光晕,我觉得有些腿麻,蹲下去揉了两下。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反倒加重了我的困意。
今天本应是我们成婚的日子的,想必再过两个时辰,曾被我邀请过的邻里就要来拜访祝贺了。
我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满穗。
或许一切本就是天意。
满穗不提,我也不提。
但我忘不掉那个被我掩住脸面杀死的男人。
如果他在天有灵,他会如何看待我。是他在阻止我们吗。
……妈的。
……去他妈的天意。
我做过的事没法改变。
我不能再让满穗寒心。
我的命早就死了,我这条命现在是穗儿的,不该由我做主。
我闭上了眼睛,坐在靠在了床边。
人死后若真有魂灵,那落水的也该是我,绝不是满穗。
……
……
恍惚之间,我回到了洛阳。
我站在洛阳的街上,闯王笑着招呼我,我迎上去,却一刀砍了他的头。
我看着倒下的闯王出神,手上的刀在滴着血。
舌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招呼我赶紧埋了。
我转头,舌头已在地上挖好了坑,我把闯王扔进坑里,盖上了土。
舌头拿着什么东西,走过来要和我分赃。
我看见里面有一个绣着安字的荷包。
满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她看着荷包对着我流眼泪。
她一遍遍的叫着我的名字。
“良……良?”
身上传来了真实的触感,我猛的惊醒过来。
满穗
“良……你做噩梦了吗,头上都是汗。地上凉,快起来。”
我抹了把脸,外头的阳光已经照到了房内。是满穗把我摇醒的。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伸手试了试满穗的额头,已经不似昨夜那么烫了。
满穗笑了笑,指了指窗外。
满穗
“良爷,我饿了。扶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良
“我去买,你好好躺着休息。”
满穗
“不行,良,我好多了,能走了,今天是我们的成婚的日子,我不想等下一次良辰吉日了。”
满穗摇着我的胳膊哀求着我。
……一个刚刚大病还未愈的新娘,一个几乎整夜没睡的新郎。
我不敢想象这会是一场多么疯狂的婚礼。
我自嘲的笑了笑,拉着满穗的手把她从床上扶下来。
良
“你想吃什么?”
满穗
“我想吃肉馒头。街角那家的。”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7)
“恭喜啊,恭喜!”
街坊邻里的祝贺声接连从院里传来,我透过窗户看去,红儿和翠儿面前或大或小的贺礼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
因为我和穗特殊的原因,婚礼的很多环节进行了删减和修改,红儿和翠儿现在在替我们接待宾客。这两个小姑娘也换了红色的新衣,忙的不亦乐乎。
而司仪则在侧房里面帮我换好了新衣,和我确认着一会婚礼的流程。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着如此红艳的服饰,看起来文雅又庄重,与我这张带着几道疤痕的脸多少有些不相称。
司仪
“良爷,我在这扬州城也活了半生,你和穗姑娘的这种婚礼,我也是第一次见啊。”
良
“嗯,为难你了。”
司仪
“诶,不为难!大礼在前,良爷今天可决不能说丧气话,要折了运的!”
司仪替我整理好衣冠,又在我的脸上浅浅铺了一层脂粉,些许掩盖住了我脸上的疤痕。
司仪
“流程良爷大体都知道了,我唯恐有误,再跟良爷确认一遍那些修改的地方。”
良
“你说吧。”
司仪
“现在穗姑娘应该在另一边房,一会接亲,这木雁本应交给穗姑娘家母,您就交给媒婆就好。接过木雁,媒婆就可以退场了。”
“礼堂三拜的有一拜是拜父母,我擅作主张,给您二位准备了数根高香,您拜祭一下。”
良
“好。劳你费心了。”
司仪
“应该的,良爷为人仗义出手大方,我必当尽力而为,给二位的终生大事安排妥当。”
说罢,司仪把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递给了我,上面刻了两只正展翅欲飞的大雁。
我仔细端详着这个小玩意。
司仪
“可别小瞧了木雁,这小东西送出去,接受了它的人可就代表了同意了这门婚事。”
院内的宾客已经在红儿和翠儿的引导下落座,司仪走了出去,站在了大堂的门前,喧闹的院内很快静了下来。
司仪
“吉时已到!”
我起身跟了出去,按照司仪所说,我要去堂前对着宾客致谢辞。
好多人。
原本宽敞的院内容了这么多人,竟显的有些狭小。
我本就嘴笨,好在司仪提前给我准备了祝词,我磕磕绊绊的念了完。
司仪
“迎新娘!”
我跟着司仪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另一端的侧房,媒婆打开房门,点了红妆的鸢一步步的扶着满穗从房里走了出来,满穗头上盖着红盖头,两只小手放在腹前,一步步的慢慢走了出来,一身红嫁衣轻轻摇摆,绣好的金丝在阳光下闪进我的眼。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她那小小的绣花鞋走出门前三步,跟着满穗原地站定。
我回过神来,双手举着木雁走到满穗面前,媒婆笑脸相迎,准备接过木雁。
我没动。
我低头看着满穗,看不到她红盖头下的表情。
——这小东西送出去,接受了它的人就代表了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大概是没睡醒。
我忽的不觉得应该把它交给媒婆。
我弯下腰,抓起满穗的手,把木雁交了出去。
红盖头微微抖了一下,满穗没有做声,手却安稳的接过了木雁,把它捧在了手心。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媒婆,临时起意的决定很明显让媒婆有些尴尬。
媒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是笑盈盈的,但她大概再也不想接我的生意了。
我想起了司仪说的另一句话。
——接过木雁,媒婆就可以退场了。
满穗是肯定不能带着木雁退场的,媒婆手上没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
鸢责怪的看了我一眼,从满穗手中接过那座木雁,拉着媒婆退到了场下。
司仪
“额……戴!戴连理花!祝二位新人互结连理,白头偕老!”
执礼喜气洋洋的拿来了一段红绸,红绸之间有一朵用绸编成的红花。
想必这就是“连理花”。
他把这连理花套在我和满穗的身上,让我想起来当年被绑在一起的小羊。
我带着满穗走上堂前,满穗在我身后一步的距离慢慢跟着。
执礼端来一个铜盆,里面装了水让我们洗手。
我和满穗把手伸进盆去,我看到满穗的手碰到水面的时候有些微微抖动。
我在水中抓住了满穗的手。满穗犹豫了一下,用指尖轻轻点着我。我收回手去,继续着净手的仪式,我看到满穗的手不再抖了。
司仪
“入高堂!”
我和满穗转了身,但是我转错了方向,连理花猛的绷直,险些把满穗拽倒。
满穗忍不住伸出手狠狠的掐了我一下,引得堂下的宾客一阵哄笑,我赶紧换了个方向又转了过来,和满穗一起进了高堂。
高堂之上摆了四把椅子,上面摆了四个香炉。
……
“一拜天地!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我和满穗转身对着堂外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拜父母养身之恩,教心树德祝永合!”
执礼给我们手上递了几支香。
……
我看着满穗父亲的位置,莫名的恐惧让我有些不敢弯腰去拜。
我有些心虚的看向满穗。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满穗似乎也僵住了,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仪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整个高堂安静的令人害怕。
我嘴里有些发干,努力的吞咽着。
……
……
——嘭
连理花猛的拽了我一个趔趄,满穗突然跪了下去,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整个人在剧烈的颤抖。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张空椅,只有一个香炉在凝视着我。
我和香炉对视着。
我猛的低头跪下,将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我感觉到头顶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马上就要裂开,随着一股暖流自额头散开,我反倒觉得心里坚定了许多。
满穗还在地上颤抖着,头顶着地,手在前面举着香,香在她手上摇摇欲坠。
我上前去,扶起了颤抖的穗儿,她的红盖头上面已经有了一抹不和谐的殷红。
我接过她的香,替她把香在四个香炉敬上。
做完这一切,周围依然鸦雀无声。
谁都不敢说话。
良
“该到哪一步了?!”
我吼了一声。
司仪
“哦!哦!!额,二位新人对父母怀念至深,以此血祭之!如此孝心情深意切,诚是佳婿良缘!”
“好!”
堂下传来了鸢的声音,她带头鼓起了掌,在她的引导下,堂下的气氛也终于活跃起来,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司仪
“夫妻对拜!”
我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满穗,满穗抖的没那么厉害了,也慢慢的转了过来。
“拜缘分所至!此生共白头!”
我和满穗对着拜了三拜,我们都脚下都留下了几滴红色的血。
司仪
“互赠信物!此物为盟,证此心意!”
执礼取来了两个小盒子,一个是我准备的玉镯玉佩,另一个是满穗给我准备的不知何物。
我取过盒子,将玉镯轻轻的带在满穗手腕上,玉佩系在腰间。
满穗也打开了盒子,将她的信物递给了我。
一个青色的小香囊,上面精致的绣了一个“良”字,闻起来和满穗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司仪
“请二位新人入洞房!各位宾客留步,新人们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请各位尽兴!一同祝贺二位喜结连理!”
说罢,从酒楼提前定好的菜就被人一个个传到了每一张桌子上,我和满穗回到了内房,满穗坐在床边,我把连理花摘下,然后把门关上,外面嘈杂的声音瞬间淡去。
良
“满穗?”
满穗一声不吭,两只小手攥着拳放在腿上。
我慢慢伸出手,将满穗的红盖头轻轻掀去,满穗的小脸露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泪水和半干的血水混在一起,花了她本来精致的红妆,满穗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我看见她这副模样。
我赶紧打了水来,小心的给满穗擦着脸,擦到额头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眉心的那道小小的创口。
满穗
“良……”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良
“怎么?”
满穗
“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我失望……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你都不能再变成那只狼……”
满穗的眼里又闪起了泪光。
我看着满穗的眼睛,擦去她眼角的泪。
良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是你的良。”
满穗伸出手摸着我的额头,我感觉到额头传来一丝刺痛,这才想起,我自己的脸大概也不怎么光彩。
我用水洗了两把脸,对着水的倒影把血渍清洗干净,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翠儿
“良爷……穗姐姐……你们没事吧?额们可担心你们咧……”
良
“我们没事,替我跟鸢说声谢谢,明天我们去客店看你们。”
翠儿
“哦哦,知道了良爷,那些人送来的礼物额和姐姐都放在门口咧,记得拿!”
良
“好,辛苦你们了。”
翠儿回去了,外面宾客的声音也渐渐散了,剩下了司仪带人收拾现场的声音。
我让满穗躺在床上,拿了药罐准备给她熬药,这药至少还要再吃三天,今天这么来这么一下,怕是要再多喝两天。
我的衣袖被满穗拉住了。
满穗
“良……药晚点再喝……先抱抱我吧。”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8)
满穗的病终于好了,比我预想的还久。
她在婚礼上磕破了头,烧的更严重了些,嗓子也烧哑了,当了三天的小哑巴,只能喝些汤食粥品,药味苦,我便总在粥里给满穗加些糖。
满穗喝了整整十天的药,才见她面色好转,有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气息。
我决定再去带满穗看一遍郎中,以防落下后疾。
外面更寒了些。
我把披肩给满穗裹好,也给自己里面加了一件棉衣。
满穗对那披肩爱不释手,这些天总要把它放在枕边才肯睡觉。
至于那玉镯玉佩,满穗戴了几天便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收进了锦盒,说是怕碰了坏。
我觉得有道理,想着把那香囊也收好,满穗却不让,她说一定要让我带在身上,除非晚上解衣睡觉,不然绝不能离身。
她说这香囊里面除了细棉和香料,还有一缕我们的编在一起的头发,是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剪的。
我把香囊放进的贴身布衣的内侧口袋里,带着满穗进了医馆,那郎中笑脸走了上来。
郎中
“良爷带着穗姑娘来了?今天还要抓药吗?”
良
“不抓,先瞧瞧病。”
郎中
“瞧病是吧,里边请。”
郎中带我们进了内房,一个老者坐在书案旁,正在仔细看着一片龟甲,见我们进来,老者招呼着让我们坐下。
老郎中
“二位的事我有所耳闻,吃了这些天的药,也该好了,坐吧孩子,老夫给你把把脉。”
满穗乖乖的坐下,伸出左手放在玉案上,老郎中拿出一块丝绸盖在满穗的手腕上,闭上眼细细的给满穗把着脉。
老郎中
“换一只手。”
满穗把右手换了上去,回头看了看我,我轻轻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医术。
老郎中
“嗯……二位可以放心了,穗姑娘的身体已经无恙,不必服药了。只是大病初愈,身子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补补。过些日子可以再来看看。”
满穗开心的看着我,我也跟着笑了一下。
没事了就好。
我轻松的走在街上,满穗挽着我的手。
良
“有什么想吃的吗?”
满穗
“嗯……有点馋虾蟹了。”
虾蟹。
水里的东西鱼吃了不少,虾蟹却不一样,价高还不饱腹,偶尔尝了几次,的确味美,却不适合当做寻常饭吃,现今有了银两,到也不必过于拮据了。
良
“好。”
我答应了满穗。满穗把头靠在了我的肩头。
现在时间还早,我带着穗散步走回了家,准备先把药罐还给鸢,然后去市集看看有没有卖水产的,顺便也要买一个新的药釜,人难免生病,总不能次次去借。
而且,现在已经入了冬,虾蟹并不好买,鸢人脉广,也许可以问问。
本想照例再买些糖球,但想到上次鸢说的话,怕她们当真牙疼,满穗便建议我换着买了一袋饼酥。
没多久,我们就敲开了鸢的店门。
翠儿
“穗姐姐!”
红儿
“诶!穗姐姐!鸢姐姐~穗姐姐来啦!”
满穗
“嗯,红儿翠儿最近怎么样?给你们带了别的好吃的,快来尝尝。”
满穗把披肩摘下,拿着饼酥笑着走了过去。早上的客店并不忙,鸢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鸢
“来了?”
良
“嗯,来了,这药釜还你。”
鸢
“这么说,穗没事了?”
良
“没事了,刚带她看了郎中。”
鸢
“记得过段时间再带她看一次。”
良
“好,我记得。”
我看向满穗,她正和红儿翠儿聊的开心,手上拈着饼酥。
良
“对了,穗说她想吃虾蟹,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鸢思索了一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鸢
“已经入冬了,在扬州四季不缺鱼鳖,虾蟹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但不是捕捞的季节,肉差膏少,实在没什么滋味。”
我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鸢顿了顿,继续说着。“河里虽没有肥蟹,海里却有,我在宁波府那边正有朋友做打渔的生意,我可以找人给你问问,不过价钱要你们自己谈。”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良
“又麻烦你了。”
鸢
“没事,你麻烦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确实。
我和满穗留下吃了饭,和鸢道了谢,便去了市集,如鸢所说,都是些小虾小蟹,我随便在竹笼里装了些,准备付钱,满穗却拦住我,跟小贩讲起了价。
满穗
“便宜些吧,我们以后要常吃的,我认得你,以后可以多来照顾。”
小贩
“哎呦,姑娘,眼看天冷了,我们捞这些也不容易……”
我插不上话,看着满穗神气的和他谈价,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就这样就好,这十天来穗儿这伶牙俐齿可是憋坏了。
……
满穗
“良爷?良爷笑的这么开心,是想到什么美事了?”
良
“啊……没什么。你们谈好了?”
满穗
“原来良爷根本就没听啊,还想让你学学怎么讲价呢。”
小贩
“哈哈哈,姑娘好生伶俐,让些利便让些吧,这位良爷好福气啊!”
我笑笑,默认了小贩说的话,付了钱离开,回到了正街。
日头已经偏西,这是午后了。
满穗
“对了良爷~刚才我在鸢姐姐的店里跟红儿翠儿聊天的时候,她们说婚礼那天送了我两条帕子,问我喜不喜欢,我当然只说是喜欢。但我怎么没听良爷告诉我呢?”
良
“啊,你说那些人送的礼……”
我这才想起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盒。
那天我忙着照顾满穗,翠儿告诉我礼盒放在门口,满穗喝完药睡去,我就把礼盒全搬进了库房,早就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满穗看我的反应多半已经猜到了缘由,她掩面轻笑了两声。
满穗
“算了,良爷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倒也情有可原。”
我点了点满穗的额头。
她调侃我的话我已听了太多,我也从未成功扳回一城,我决定用行动来代替嘴。
满穗被我点了两下,倒也不恼,笑嘻嘻的又贴了上来。
满穗
“无妨,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就原谅良爷了~”
良
“那我还要说声谢谢?”
满穗
“良爷若是不愿说,那就还是用行动来感谢我吧。”
良
“怎么感谢?”
满穗指了指我手上的竹笼。
“那就都交给良爷啦,穗儿要好好接受良爷的感谢~”
说罢,还故作羞涩的转过了头去。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那我看过无数次的太阳,与过去无数次一样,它公平的把光照给每个人,以前不变,以后大概也不会变。
但人不一样,人是会变得,我大概也变了,这半年来我笑的格外多。
回到了家,满穗把披肩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后一溜烟跳上了床,没有了外面文静的模样。
满穗
“良爷~穗儿十天都没洗澡了,都要臭掉了。”
我并没有闻到什么臭味,满穗大概不知道我在她发烧沉睡的时候,隔三差五给她擦了身子。
我把竹笼在手上晃了晃。
良
“不吃虾蟹了?”
满穗
“吃!那我们晚点再洗吧,良爷去煮虾蟹,我去拆礼盒!”
良
“行。”
满穗兴致盎然的去库房找礼盒了,我端来一盆水,将虾蟹倒在了里面,让它们吐一会泥沙,同时在锅里也倒了水,点燃了柴。
柴噼里啪啦。
水咕噜咕噜。
我在锅上架了竹蒸笼,把虾蟹放了上去,盖上了锅盖,没一会儿,虾蟹独有的鲜味就随着水汽飘了出来,引来了那馋嘴的小猫。
满穗
“好香……良爷,已经可以吃了吗?”
良
“很快就好。”
满穗
“嘿……辛苦良爷了,那些礼盒我已经拆完啦,有些熏肉,有些丝绸,这面铜镜应该是鸢姐姐送的,还有红儿和翠儿的帕子……”
满穗举起了两条丝巾,一条桃红,一条青翠,的确好看,看的出来满穗很喜欢。
良
“就这些吗?”
满穗
“还有簪子和衣服什么的……哦,还有一本书,不知道是谁送的,叫……《女诫》?”
满穗不屑的撇撇嘴,把那本女诫丢在了火里。
“看错了,没人送书,送了一点柴火。”
我有些哭笑不得,把那本女诫向火中捅了捅,满穗把礼物该放的都放好,靠在了我身边,和我一起盯着跳动的炉火。
满穗
“良爷觉得我需要学点女诫吗?”
良
“不需要。”
满穗
“为什么?”
满穗转头看着我,我也转过去看着满穗那淡蓝色的眸子。
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了想。
我好像知道答案,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看着我深思的模样,满穗笑了出来。
满穗
“良爷不用想了,让良爷像这种问题实在是太为难良爷了。”
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良
“你知道?”
满穗
“嘿……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满穗。”
说罢,她站起来掀起锅盖,虾蟹的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厨间。
我还在思考满穗这句话的含义。
满穗
“良爷,别蹲着了,快来帮帮穗儿吧,烫手~”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
也许我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意义,答案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因为她是我的满穗。
“来了。”
《未完待续》
良穗·明玉难藏(9)
-—咚咚咚
这影子戏的确好看。
灵活的小人翩翩起舞,随着小鼓的节拍上下翻飞,满穗依偎在我的怀里,说这鼓敲的差劲。
——咚咚咚!
确实差劲,急促又刻板,听起来没有一点情绪,说是敲鼓,更像是敲门。
………不对,就是敲门。
我朦胧的醒过来,大概是因为昨晚过于劳累,抬头看向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了。
满穗不愿起床,翻身转了过去,还顺带把被子拽走了。
满穗
“良……你去看看是谁……”
我揉着眼坐起来,匆匆的穿好衣服,起身去外面开了门,一个陌生人穿着一身蓑衣,笑着对我
做了个揖。
陌生人
“您是良爷?
良
“是我。”
陌生人
我是渔民,前些日子鸢姐找人来说要些虾蟹,宁波府虽有,但一趟也有两关的路程,不好保存,只能带一点过来给良爷尝尝鲜。”
我恍然大悟,想来满穗病好也有几天了,鸢说要找的人也的确该到了。
我接过那渔民递过来的竹笼,里面确有一只三个拳头大的巨蟹。
我心中暗自咂舌,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蟹。
渔民看我满意,表情也越发妩媚起来。
渔民
良
“那良爷看这个价钱……”
“要多少?”
渔民
“念在鸢姐的面子上,我不多要,二十两银子便可。”
满穗
“二十两?
没等我惊讶的开口,不知何时穿好衣服出来的满穗先叫了出来。满穗的俏脸上带了几分不悦,快步走了过来,朝竹笼里看了看满穗
“就算是这种,也用不着二十两吧!
渔民
“埃,小姐别恼,若真是这一只确实值不上这些价钱,但我们从宁波府过来,误工耗时,还要
费力尽量保存,能完好的运到这扬州城内,便的确值这些价钱啦。”
满穗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有点后悔自己说要了虾蟹。
半晌,才叹了口气。
满穗
“算了,已经送到了,总不能打了鸢姐姐的脸。”
我点点头,毕竟是求人帮忙,不能再退了。
我把竹笼拿进屋去,将蟹浸在了水里,还竹笼出去时,满穗已经跟他讲好了价,最终付了十七
两银子。
送走渔民,满穗哭丧着脸跟我进了屋,全然没有了在渔民面前那强势的样子。
没等我开口,满穗先说了话。
满穗
“良……对不起……我以后不馋嘴了……’
第一次看到她这副委屈又懊恼的表情,我莫名的有些想笑,但是我忍住了,摆了一副我最擅
长的严肃脸出来。
能在她面前占理的时候不多,我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尽
“那你说该怎么罚?
我在锅里添上水,锅底放了些柴进去。
满穗
“啊……良爷真要罚我……我以为道歉就好了……”
良
“错了就该罚,十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满穗
“……..良爷想怎么罚?”
我举起锅铲。
良
“把裙子脱了。”
满穗
“啊?又要打屁股!不行不行!
满穗见我真作势要打,仿佛想起了什么,赶紧后退了几步,靠到了墙边。
良
“有错为何不认罚?”
满穗
“不能罚!我……我……昨天晚上良爷那么粗暴,已经算罚过了!”
我终于没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把锅铲放下,继续点着火。
良
“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满穗
“……良爷小气,非要跟我计较。”
良
“那就不计较了,十七两,就当尝尝稀罕货了。”
满穗
“良爷不是骗我过去?想打穗儿屁股吧?”
良
“……哪来的这么多疑,你不吃我可不留。
满穗嘿嘿的笑了一下,靠了过来,看我蒸蟹。
我让满穗看着锅,准备出去买些馒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满穗刚刚把那蟹拿出来。
“蒸好了?
满穗
“应该好了吧,比那些小蟹蒸的更久了些,闻起来香得很。”
确实香。
我一刀敲开蟹壳剜了一块肉递给满穗,自己也敲了一块,鲜美的味道让我连连咂舌。
肉嫩膏肥,这十七两的味道倒是名不虚传。
很快,一整只蟹就被我们吃了个精光,满穗恋恋不舍的戳了戳蟹腿。我也意犹未尽的嗦着?
壳,试图再找出一点肉来。
确实没有了。
十七两白银进肚,倒也体会了一次富责人家的奢侈感。
满穗终于接受了这蟹已经吃完了的事实,眼巴巴的看着我。
“还想吃?
满穗
“嗯……”
良
“那要先赚十七两。满穗咂了咂嘴。
满穗
“良爷,要不我们去宁波府玩一玩吧?
我对满穗这个提议有些惊讶,毕竟我们来扬州也不过半年多,这就要搬家吗?
满穗
“不是搬过去,只是去玩一玩,那边水产多,必不会像扬州这么贵,我们去吃个够再回来
怎么样!”
我想了想。
去宁波府做马车也就两天的路程,走水路还会更快些,倒不是去不得。
良
“成,听你的,明天出发,先去看看郎中,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满穗开心的答应了。
收拾好了碗筷,我们便去了医馆找那老先生。
老郎中
“嗯……穗姑娘这几日恢复的不错,已经没事了。”
满穗微笑着点点头,用眼角狡黠的瞥了我一眼。
“嗯……还有一件喜事,按着脉象来看,穗姑娘该是有了身孕,大概半月的样子。”
满穗的笑容一僵,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我也倒吸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的心跳仿佛停了一下。
半个月!
满穗病的时候我并未和她行过房事,也就是说,就是婚期前面的那几天。
结果刚有了身孕便落了水,婚礼当天还受了不小的伤。
我有些后怕的直冒冷汗,满穗明显也想到了这些,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满穗
“……孩子有没有事?”
老郎中
“嗯……”
老先生闭眼细细的把着脉,我屏气凝神的等待着老郎中的回应。
老郎中
“放心吧,腹内无事,一切都好。”
老先生笑了,满穗也笑了,我长出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真好。
回到家坐下,满穗笑着,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也有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
口
我也看着她笑着。
良
“嗯?”
满穗
“嗯?
我只觉得一阵喜悦的心情直冲而上,说什么也表达不出我的心情。
看着满穗笑盈盈的眼睛,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满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染了些许红晕,也跟着我咯咯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一向机灵的满穗也不做解释了,放纵的跟着我傻笑。
我笑的更盛了,将桌子拍的作响,满穗笑的前仰后合,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看来我们都不用解释什么了,要说的一切都在笑声中回荡。
良久,我们的笑声才渐渐平息,我觉得嗓子都有些笑的发干。
满穗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满穗
“好啦,良爷,那我们该收拾些盘缠啦,明天要出发呢。”
良
“哦,差点忘了。不过你有了身孕,是不是不要出远门比较好?”
满穗
“良爷真傻,正是要趁着现在还没什么不便,抓紧时间玩玩呢,等到肚子大了,想去哪可都不
成了。”
我想了想,穗儿说得对,明年开春,不仅穗儿身孕不便,也是播种的时日,直到年末都没有空
闲的日子了。
我摸了摸满穗的头。
“好,明天就出发。”
第二天,我们辞行了鸢,并且把钥匙也交给了她,以防不时之需。
跟红儿翠儿好好告了别,并且答应回来的时候给她们也带些特产。
我想了想,从军中出来也快近一年,而且近日听闻饭馆的人说,闯王刚在河南打了一场胜仗
,我便写了封信差人送去,顺便也问候一下大哥的近况。
做完这一切,我拿上细软,藏好长刀,扶着满穗上了马车。
满穗轻轻的靠在我的怀里,眼神看着车外的风景。
满穗
“不知良爷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次坐马车,还是挤在一堆盐袋的中间。
记得。那时候你还想要了我的命。”
满穗
“良爷可不要说大话,我可没说过不要良爷的命了。”
说完,还笑吟吟的指了指自己的裤裙。
我知道,那里藏了一把防身的小刀,她惯用的伎俩。
我还知道,这一次,这把刀的目标不是我。
满穗
“那次我在车里,咬着牙给良爷画了一张像,可惜后面丢到湖里了。”
满穗把头转过来,淡蓝色的眼睛闪着光。
“要不良爷给我画一副吧,就当是还我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
良
“不说我画技如何,你自己丢掉的为何要我来偿?’
满穗歪着头笑眯眯的看我,故作思索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满穗
“是啊……为什么呢,若是良爷不愿,那穗儿也没什么办法……”
良
“唉……我画就是了,但话在前头,我可不会什么技法。
说罢,我拿出纸笔,沾了些薄墨,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艰难的落着笔。
笔落根本不能成线,我看着端坐的满穗,尽力维持着那难以把控的线条。
我有些难以想象,当年的满穗为了能让官府认出我,带着怎样的仇恨,用了多大的努力一笔
一笔描绘着我。
画到最后,仍是只能依稀看出是个人形。
我看着眼前拿着画不留情面的嘲笑我的满穗。
记忆中的身影已经和面前的她无法重合。
我也跟着笑了。
良
“我说过了,我不会画。”
《未完待续》
10-40章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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